平安公主一病不起,梦魇缠身,偶尔醒来,大呼一声“报应”,然后又昏昏地睡了下去。
在她的梦里,每日都历经数十场喋血惨剧,被自己害死的四殿下,因战争分崩离析的百姓家庭,化成厉鬼纠缠在侧;各种器物被火焰吞噬的劈啪声,房屋被摧毁的轰鸣声,孩童无助的哭泣声,人们丧失至亲的嚎叫声,各种纷杂的声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恐惧深入骨髓,痛苦钻心刺痛,那是她该得的报应,她应该下地狱,过油锅。
不过,她又如何承受的起,没有旁人在身边,她便什么都不是。
胸口火热的膨胀,蛇果的毒性,胸口的戾气,好似一瞬间全部回到了身上,挣扎着,颤抖着,钻心的疼痛涌出,喉咙里顿时涌过一股腥甜,她大口一张,呕出一大口鲜血。
有人手忙脚乱地为她换下衣服,口里灌下甘苦的药汁,喝下半口,觉得肚子里烧的厉害,又尽数吐了出去。
耳畔传来泰明叹气的无奈声响,然后各种穴位间突然有一种蚊虫叮咬般的细微疼痛,她熬不过传来的浓浓困意,终于深沉地睡了过去。
“陛下,您休息一下,奴才和婉如两个人伺候着。”
柳婷见陛下施针完毕,跪在后面请求。
“你们先退下。”
泰明命下人关了门,脱了衣服躺进被窝,将急剧瘦削下去的人纳入怀中,香肤柔泽,素质参红,转侧绮靡,顾盼便妍,她即便陷入昏沉的睡眠之中,睡颜中眉头紧蹙,却也是难掩醒着时的绝美风姿。
他轻轻地点了她的俏娇鼻子,从眼角眉梢开始亲吻,一直到唇下几分,然后在脖颈细嫩之处轻轻转悠,回过头,再度叹口气,小声嘀咕:“千叶,要接受我的爱,就有如此难吗?”
梦中的人似乎听到了他的诉说,皱皱眉头,轻轻动了动唇,又陷于一片迷茫之中。
“你偏要如此折磨我吗?”
她的意识越沉越深,梦中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戈壁沙滩上站着一个男子,举觞白眼望青天,肌肤皎白如月,回眸轻笑,却在霎那之间手上现出一把匕首,一刀往她胸口袭来。
她骇然地坐起身,大喘着气,把睡的不深的泰明也拉扯了起来。
“千叶,你终于醒了。”
她转过头,看见旁边躺着的人噌地跳起身,那人站在她面前欣喜若狂,半晌,似乎意识到她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又垂头丧气地放下高举的双手。
“千叶,你要吃点什么?”
她觉得茫然,不知道身前之人到底在说些什么,想要回应,觉得喉咙口好似沾了什么东西,一动就会牵扯出刺骨的疼痛。
她环视自己躺着的地方,雕刻得精细奢华的紫檀木卧榻,背靠舒适的稠面绣花填充式棉枕,身上盖着精致蚕丝被,屋里弥漫着一股药香,眼前的男子恍如隔世,像皮影戏里的人物,只能看清楚轮廓和外形,却看不真切他那剑眉大眼,凝肌白肤,却在这时添了几分憔悴,她端着打量了半晌,脑海中才回旋出泰明的名字。
“千叶……”泰明脸上不知掺杂了什么表情,痛苦,懊恼,怜惜,如果被寻常人见了,定然不忍心再在这样的美男子身上插上一刀,伤他的心。
但她了解他的残忍和谋略,在燹国江南之时,用寒冰掌击打芸儿之时毫不留情;在客栈里,设计谋害她和紫月,如此心计和城府,做她的下属,还真是埋没了他的才能。
“泰明,我到底该相信哪个你才是真的?”
泰明惊惶地退后几步,不可置信地问:“主子,你不相信我了?”
“不要叫我主子。”喉咙口再度喷出一口鲜血,精致的蚕丝被上落下星星点点的血渍,她捂着胸口抬起头,一把推开迎上来的人,“我不配有你这种下属。”
“不要这么说。”泰明站在几尺之外,懊丧明显地爬山他的脸颊,“我是真心爱你的!”
“真心爱我?”千叶觉得可笑,“你不过是爱着你自己,却用各种名目强加在我身上,泰明,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在你说爱我的那一刻,所有不明不白的线索忽然就窜到了一起,燹国江南的斗笠刺客,蚺国乌克城的离间计……”千叶将一件一件事情从头至尾地连窜在一起,望着眼前本就脸色苍白却变得越来越惨白的人,颓然地倒了下去,“泰明,如果你真心爱我,就送我出宫吧!”
“不行。”泰明歇斯底里地冲向前,以前隐忍的暴戾和冲动在一瞬间迸发而出,“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好不容易可以把你留在身边,我怎可能将你拱手让人。”
“你留着我,也不过是具躯壳。”
“我会让你爱上我的,我发誓。”七日的浓情蜜意地感动不了她,他还能变出什么样的花样和计谋。
夺江山容易,要夺得美人心却比羽化成仙还难。
已经走到这一步,再退却,以前的一切不就功亏一篑,造就广厦千万间,不能因楼顶的一层劫了所有前进的道路。
千叶望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副美人图,图中的人娇俏可爱,露出一个调皮而的笑容,那个人是她吗?不是吧,明明知道看着她好像看着另外一个人,却又忍不住将那时候自己最快乐的时光一段一段拿出来,摆到面前,从画面中挑出一两个可以永久怀想的甜腻片段,让自己麻木的心不至于瞬间冻结成冰块。
“你要喜欢,我叫几个画师过来。”
“不用了,我想歇会。”她懒得再理会那张殷切的脸,直接闭了眼睛,又忽然想到侯在外头的红花,回转头,“红花呢?”
“我这就叫她进来。”泰明好似找到了一条救命的稻草,忘了自己帝王的身份,像个小仆从一样走出门,去叫红花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