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骑兵非常歉意地望着他们,擦了擦手上的泥土,指挥手下把拉巴子和嘉莹抬上来。
“实在抱歉啊,我们不是有意的。”
“牲口不听话,怨不得军爷。”东峪沮丧地说。
“可是现在我们都受了伤,又进不了城,这不是等死吗?哎!怎么办呢?”东峪愁容满面,心疼地蹲下身,替嘉莹擦着脸上的血和泥。
嘉莹和拉巴子的头发全乱了,满脸发绺,粘在脸颊上。
唐军头领问:“你们是什么人?要到哪里去?她们两个伤势很重,必须进城或者进我们军营去找人医治,没想到让你们的马受到了惊吓,实在抱歉。”
见唐兵一再抱歉,东峪和托罗生也就不好再发火了,只能答道:
“我是吐谷浑人,以贩卖丝绸为生,这两个人都是我的兄弟,我们准备去吐谷浑把丝绸卖了,换几匹宝马回大唐,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意外。”
“受伤的是我的内人和妹妹,看来我们的生意要受影响了!最担心她们会有骨伤!”
“你们也不要去吐谷浑了,那边就要开战,你没见城门把守多么严格吗?何必去闯关?不如到军营, 我们找医官好好治好你的娘子和妹妹要紧呢!”
看看痛苦的嘉莹和拉巴子,东峪只好点了点头。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马车的轮轴摔断了,还能走,但马有一匹不行了,受伤太重,唐军士兵栓了个绳子,把它拉上,拖着它在走着。骑兵们下到河沟里,捞起了东峪买的丝绸布匹等,重新装到车上,嘉莹疼醒了,心里不忍,想喊他们停一停,无奈腿部钻心地疼痛,汗随之落下。
拉巴子在嘤嘤地哭着,显然她也很痛,次旺在安慰她。拉巴子终于止住了哭声,被抬着放到了马车上。嘉莹也在车上,两人躺在软绵绵的丝绸乱匹上,倒也舒服,不过还是疼得钻心。
次旺见两人躺好,牵着摔得变了形的马车,跟在唐朝骑兵马队后,向西郊的军营走去……
嘉莹的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儿,浑身颤抖着,东峪见状,心急如焚。
军营马上就到了,喊杀声震天动地。
“张队长,这些人怎么办?”一个小队长模样的骑兵打马上前问道。
“先给女的看伤,男的嘛——还用我说吗?笨蛋!”
“是,中队长!我明白了。”
“军医军医,赶快过来,有人受伤了。”伙长大叫着。
东峪听出了中队长的弦外之音,明白自己和兄弟可能会深陷军营之中。但是为了嘉莹和拉巴子,他们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走一步看一步吧。
军营里飘扬的战旗哗啦啦地随风摆动,东峪的目光急切地在大帐门口搜索,等待着军医的出现。
“来了来了,今天是咋了?俺忙得不可开交,哪个兵士受伤了?”一口纯正的河南道土话。
“真******睁着眼说瞎话,明明是女人受伤,却在那里大喊兵士受伤,丧气!还没出征就说我们受伤。郭老头,你******吃多了,是不是?”
一个粗粗胖胖的伙长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在斥骂声中,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儿从中间的营帐中低着头,弯着腰走了出来。
“是谁受伤了?哎哟,是两个妮子受伤。甭哭了,哭也不顶用啊。”
拉巴子只管哭着,不在乎老爷子半戏谑半期待的话语,老爷子没辙了。
“请您赶快看一下,她们受伤重吗?骨头伤到没有?”
“中中中,恁甭急,俺立时就看。”
说着他伸手在嘉莹的腿部按了几回,问嘉莹这样疼不疼,嘉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急得东峪站立不安地搓着手。
“到底怎么样啊?军医大人?”
老爷子摇摇头说:“骨头受伤不轻啊!”
“那该怎么办呢?我们还要回到家乡。”
“到军营的男子还想回家?回不去喽!”
东峪心里一惊,这是说我们三人都要从军吗?如果自己、次旺和托罗生都充军,嘉莹和拉巴子怎么办?
“我们不想充军,我们还有我们的事儿要办!”
“不想,俺们也不想。谁想埋在黄沙里头做白骨?莫有办法。”
“是我们拖累了你们了,我们摔得不是时候。”拉巴子边哭边说。
“拉巴子说什么呢?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托罗生看了看正在操练的唐军,悄悄对东峪说了一番话,东峪不住地点着头,表示赞许。
郭老军医手法娴熟地把拉巴子和身体板正,拉巴子哭得很厉害,老军医嘱咐她以后不能侧身,只能正身躺着。
老人又过来看看嘉莹,他让身边的次旺去找了两根比较光滑直溜的树枝,拿柏刀削了一阵子,给嘉莹削了两块儿木板,把腿绑上。
东峪焦急地在旁边看着,他想:这就是传言中的柳枝接骨法吧!自己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如此简单的接骨手术。
嘉莹疼得头上渗出了冷汗,浑身不住地抖着,这种苦是多么难熬啊!她把嘴唇咬出了血。
忙了一个时辰,老人这才站起身,擦擦汗,叮咛再三,才背上背包,走了……
入夜,嘉莹疼得睡不着觉,左侧右侧总觉得腿没地方放,只好坐直了,等着困意来临。
东峪坐在她身边,从车上取下来被褥,尽量垫得高一点,软一点儿,怕嘉莹睡得不够舒服。
嘉莹有些于心不忍,让一个男人为自己忙前忙后,在她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过,心里十分歉疚。就爱恋地对东峪说:“东峪,别忙了,快坐一会儿吧!要不是我执意不想做公主,你也不用受这么多罪呀!”
次旺也没睡,拉巴子一直不停地叫着,她的肋骨断了两根,今晚疼得受不了。
听着拉巴子的叫声,东峪苦笑了一下,说:“嘉莹,你要是疼就喊出来吧!我看你疼得难受。”
“东峪,你放心,我——哦没事儿,喊出来也是疼,害大家都休息不好,没事儿,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们可能会被强行征兵。战争时期,不可避免,也许我们三人中有一人会幸免。如果我们三人都被征入伍,你和拉巴子该怎么办呢?”
“不用担心我们,郭大哥已经给我接好骨,静养些时日就好了。如果你们北征入伍,我们就可以进入洮州,到时候再请几个佣人就行了。”
“你们身边没有个男丁,毕竟不放心啊!”
“你正好去吐谷浑打仗,可以顺路看一眼哥哥。”
“这也许是我们相守的最后的机会了。”东峪说罢,有些伤心,就背过身去。
嘉莹拉了拉他的衣角儿说:“怎么像个大男孩儿?男子汉志在四方,不能总是儿女情长,对不对?你如果能够幸运归来,就是我大唐的功臣,一定会因战功而受封啊!到时候不要忘了我这个残花败柳就行了。”说完她忍痛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