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剪刀”有一个常客叫做甘劲,也许当年上辈人给他取这个名字时是让他干干净净做人,明明白白做事,或者在闯事业上有一番“干劲”。结果,甘劲并不珍惜他的名字,不思进取,不好好读书,初中没毕业就成为一个社会闲杂青年、亡命之徒。经常靠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也兼做些抢女人的钱包,寻汽车“碰瓷”之类的事情,只要弄到了钱,就上“三剪刀”这样的“特殊门店”享受。
有一的姐是一会所包的,人知偷“腥”以后,觉得伤了面子,动了肝火,一声不响地找了几个兄弟把甘劲绑去,将他那作怪的东西割掉了一颗,还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说:“今后长点记性,不该你动的东西,最好别动”。
甘劲也还算个男子汉,连哼都没哼一声,一只手捂着下身,一口气跑到大街上,拦了个出租车,径直去医院上药。
符素发很看重这个恶棍,认为是一个可以成气候的人物。以后他每次来“三剪刀”消费,总是忘不了招呼收银台给他打折。
如今符素发要教训张洪利,正好可以请甘劲这个出了名的恶人来帮忙。当然,所谓教训是要有分寸的,既要张洪利长记性,还要不缺“零件”,这就是暴打一顿,又不得致残。酬劳两千元钱,事成之前先付一半,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
甘劲拿了钱,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尽管上次动了流氓的“奶酪”被那人卸了个零件,但年轻人,再生能力强,伤口好得快,才几天时间,便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有了那方面的强烈冲动,忘不了再向那种地方投钱,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第二天上午,符素发前脚刚进“三剪刀”,后面就有人告诉他“第一美”老板出事了。他当即一惊,还没让他思考出优计良策,甘劲就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说,“第一美”的老板张洪利是他甘某人杀的!
符素发埋怨道:“原来说好的,只暴打一顿,教训教训就行了,不能缺零件,现在怎么下手没有轻重,把人往死里整呢?”
甘劲说:“这都怪我报仇心切,下手太狠。咱哥们投缘,我每次‘泡妹儿’你为我打折我都记心里呢,能够逮住一个为你效劳报答的机会我能不实诚吗?算是为大哥你出了口恶气吧!”甘劲说得诚诚恳恳,如情如理,还有些得意。
“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哪!”符素发却得意不起来,倒是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甘劲说:“原来说教训一顿值两千元,现在人已被打死,涉及到吃官司,甚至偿命,你符老板要掂量掂量这件事的后果,必须给我十万元封口费。不然的话,我就去区公安分局自首,并且将你符素发怎样为了报复,策划教训张洪利的所有情节通通揭发出来。我要说,是你符素发伙同我甘劲一起杀死了张洪利。”
甘劲这只狐狸终于露出了十分丑恶的尾巴,他整死张洪利,还不能完全确定是一时失手而为。
甘劲料想,出了这样的事,符老板必然会认真掂量孰轻孰重,坐牢是自身痛苦受之无益,钞票是身外之物失之可挣,权衡之后定会舍短取长,自认倒霉,忍气吞声拿出十万元来消灭免祸。
十万元对符老板来说应该不是太大问题,与他的脸面相比,与他的事业相比算不上什么。如果他被公安一抓,“三剪刀”就会停业,树倒猢狲散,打工仔跑得干干净净,加上“杀人灭口”的不良影响一时半会是很难消除的,即便刑满释放,别人对他也会敬而远之,今后还谈什么成就事业?连赚钱养家都困难。
这十万元对他甘劲来说,可就发财了,发大财了,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自己拥有过这么多的钱,他料定符素发不敢报案。
说完,甘劲也不等符素发发话,转身就走,临出门抛下一句:“你好好想一想,想通了给我打电话”,便出了店,扬长而去。可是,符素发却是一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虽然不去报案,却迟迟不付钱,也不主动给甘劲打电话,淡定自若,以不变应万变。
甘劲沉不住气了,只好主动打电话。每当提及付钱的事,符素发不说给,也不说不给,总是支支吾吾,拿话搪塞,就是不兑现的。
甘劲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一个靠耍无赖,敲诈勒索,上路“碰瓷”挣饭吃的人,还怕沾不上你?
有一次天黑的时候,甘劲邀了几个泼皮蹲在公路边上,一辆面包车从对面开过来,他顺势倒在了那辆面包车旁边。车没有减速,加大油门要逃走,谁知几个泼皮齐声高喊:“撞了人想跑嗦?没门!赶快停下,停下,我们已经记下你的车牌号了”。
那车依然在逃。
“再不停下,打110报警了!”
这句话把司机震住了,那面包车“吱”的一声,停了下来。车主最怕的是叫警察。因为那是一辆“黑车”,是非法跑营运的,要是被警察抓住,就会偷鸡不成倒蚀米,惹下大麻烦。
司机哪里知道,甘劲一直在跟踪他,摸清了他的底细,知道他来路不正,担惊受怕,才确定要敲他的“竹杠”,也算是黑吃黑吧。
车主下了车,看着直挺挺地闭目躺在路中间卖傻的甘劲,百思不得其解。在他印象里,车一直是在自己的行车道上顺利地朝前跑,既没压线占道,超速行驶,也没看见有什么障碍,没听到什么响声,怎么能平白无故地就撞上人呢?为了不耽误业务,早点挣回当天份子钱,他只好自认倒霉,问对方怎么办。
对方问他,要公了还是私了。
若是公了,就立即拨打110电话,让警察出现场。至于如何去医院治疗,如何赔偿,全听警察的。
若是私了,就拿五千元现金来,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只要付清了钱,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从此一了百了,各走各的路,各干各的事,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说得斩钉截铁。
车主一听,肺都气炸了。我原本就是一个穷人,家里人不敷出,经济拮据,才出来跑“黑车”,五千元钱哪有那么好挣,真有那五千元钱,我能出来干这担惊受怕的活儿?
他心里明白,这分明就是敲诈,就是换了一种形式的抢劫。就报警吧,图个公事公办,让人民警察来治理这些恶人,这事若遇上别人,肯定会这么办。可这车主最怕的就是警察,万一把他的车没收了,那损失又岂止是五千元钱能够打得住的?
摆在他面前的,实际只有私了一条路。具体地说,这仅有的一条路,也只是个羊肠小道,或者独木桥,通途非常困难。想想看,毫无理由地被别人拿走五千元现金,这跟被人拦路抢劫又有什么区别,如果生意不好,跑一个月,连本带利的所有收人还不一定能有这么多。
车主只好下矮桩,低声下气在甘劲面前叫苦,求他们把价格降低一些。
“降?你怕是看错了人!老子是那种说降就降的人吗?也不张开眼睛瞪清楚点,在这条道上混还想开条件!再啰唆,就要一万元,不然就打‘110’公了。哎哟,痛死我了一!”甘劲觉得拿住了车主的软肋,心头有些得意,脸上却装作非常痛苦的样子,把身子蜷曲着,吐出来的话像过去的皇帝,开金口露银牙,一诺千金,没得商量,不能更改。
车主遇上这样的角儿,也活该倒霉,万般无奈之下,同意付五千元钱。
事实上,今天才接车不久,加上天下4、雨,出门办事坐车或者拉货的人并不多,哪赚了多少钱?
车主一把抓过面包车仪表台上的钱,当着甘劲的面数了数,然后又翻出身上所有的衣裤口袋,加在一起现金总共不足300元。几个泼皮似乎不相信,上前在他身上搜了个遍,的确没啥油水。但他们决不善罢甘休,让车主自行想办法了断。
车主把身份证掏出来交给甘劲作抵押,说是回去取了钱就来赎身份证。可是,甘劲不接身份证,仍然蜷曲在地上,一个劲地大声喊疼。车主一个劲地请求他们,相信他不会食言,一定会回来赎身份证。
甘劲才没那么傻呢,万一你的身份证是个假家伙,他上哪里去找人?退一步说就算是个真的,也不值几文,回去以后向当地派出所挂个失,再申请补办一个,也就三五十元钱的工本费,最多等几天。谁还会去拿五千元来取这个身份证?
甘劲不干,周围一帮泼皮就死死地缠住车主:“身上没带钱不怕,打个电话回去,叫人赶紧把钱送来,否则就不是这个价!”语气非常。
车主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照办。
如今这符素发摊上这么个角色,也算是倒了辈子邪霉。
甘劲起初是一两天找他一次,后来便赖在符家不走了,还给符素发限定了具体时间,扬言说:“到时候交不出十万块钱,老子就去自首,让你去坐班房,让你全家失去经济来源。”他用家庭的得失威逼符素发就范。
符素发本来既不想付钱,也不想惊动警察。遇上甘劲这个打不湿扭不干的流氓二流子,他想躲躲不过,想甩甩不脱,已经落到了与被“碰瓷”车主同样的“山穷水尽”的下场,要么照单付钱,要么去见。
符素发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出了些道道。他比那车主聪明,毕竟多读了几年书。他相信警察一定是重事实讲依据的,他不在杀人现场,这就是一个铁定的事实。现代高科技刑侦技术发展到了今天,不应该再出现冤案,多种形式的现代手段,应该能把他与甘劲伙同杀人的嫌疑排除,也能确认甘劲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与其耗在家里这样接受甘劲的无端恐吓,揣摩公安的办案能力,还不如自己主动投案,老老实实地交代指使甘劲去为非作歹,同时将他符素发与张洪利之间,如何从同一战壕里的盟友,变成反目成仇,雇请甘劲去教训张洪利的事来个竹筒子倒豆子——倾而空,毫不隐瞒地向警方供述。这样,就会变被动为主动,抓住主动权,不怕你甘劲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了。
这么一思考,就想通了,他觉得没有什么好怕的。此后,符素发改变了的。
他和颜悦色地对甘劲说:“我想了很多天,觉得你的要求是对的,既然你甘劲够哥们,冒着坐牢抵命的危险,帮我符素发教训了张洪利,因为手脚太重失手杀人,致张洪利于死地,完全是为我报仇心切,我不能不领你的这个情,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才是男儿大丈夫。我不能因为区区十万元钱而失去朋友,就是质家荡产也要凑齐那十万元钱,来了却你为我两肋插刀之情。”他说得恳恳切切:“如果你相信我,就在家等着,我出去把钱凑齐了就回来。”
甘劲听了虽然没有兴奋得失态,但是在心底里还有些洋洋自得,觉得这辈子干成功的事情不少,唯独这件事干得比其他任何事都要漂亮,是最成功的杰作,他感到现在做事为什么这么容易,是不是我甘劲的老祖宗在暗中保佑,为我出力?他料定符素发没有那个胆量去报警,如果要报,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还让他甘劲在他家白吃白喝白住这么多天,好酒好肉地办招待符素发这么做只是想赖账,肯定是不敢惹公安的。
甘劲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大哥,我陪你去!”
符素发一听傻眼了,显得有些慌张,忙用好言相劝:“那怎么能行,你已经担了大的风险,这时出去就露馅了,容易引起警察的注意。”
“你弄钱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我等你多久?”甘劲迫不及待地问。
符素发告诉他:“不会很久,顶多半天,老弟你千万要在家待着,别出门,别惹事。”
就这样,符素发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甘劲在符家待着没什么事,顺手拿起一本杂志,是《党员文摘》。他想:这符素发还蛮想进步的,居然读这么积极的党内材料。一个做理发生意的个体小老板,就是变成个共产党员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他想不通。不过,又一想如果遇上杀人放火这样的事情,有个政治挡箭牌也可能会管点用?他听别人说,过去搞运动时“根红苗正”的人就很少吃亏。
的确,现在有些个体老板发了财,总是削尖脑袋整个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什么的当一当,为的是在老百姓面前多个光环,也能规避政府一些部门的纠缠,符素发这小子还真有心眼。
他随手翻了翻那本杂志,这一翻,就被里面的一则文章吸引住了。
那文章写的是清朝重臣李鸿章为了缓和法国与清王朝之间的关系,请法国大使吃饭。李鸿章夹起一个饺子,往嘴里送,不料天太冷,拿着筷子的手发抖,颤巍巍地还没送进嘴边,饺子就抖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掉到酒杯里。在中国无酒是不成席的,酒杯里正盛着酒,饺子把酒搅浑了。李鸿章觉得倒掉酒扔了饺子太可惜,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就从酒杯里把饺子夹出来送进嘴里吃了。那时大清朝正经受着内忧外患的风雨,摇摇欲坠,财力已经不行了,就是皇帝也倡导节俭。
法国人不会吃中餐,却很傲慢,不愿意请教。因为他们是胜利者,自豪呀。法国人想,反正中餐也不是什么高科技,你李鸿章怎么吃,我就怎么吃,我学着你吃难道还会丢人现眼?
于是法国大使目不转睛看着李鸿章吃饺子,然后,学着李鸿章的样子,把饺子先夹进酒杯里泡了一会儿再吃。
“喔……”法国大使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一个劲地用生硬的中文说:“有‘特色’,有‘特色’,好吃……”
李鸿章心里好笑,怕伤了法国人的面子,又不敢挑明,只得将错就。
这时桌子上端来一碗面条。
李鸿章右手夹着面条,左手用盘子接着就往嘴巴里送,由于刚才法国人把饺子用酒泡后再吃,他想起来就觉得好笑。一不留神,“阿切一!”一个喷嚏打出,一根面条从一侧的鼻?L里掉出一截。
法国大使一看面条是这种吃法,顿时傻眼了:这中国人真难对付,吃中餐都这么费劲?法国人甘拜下风,在谈判桌上从此就没有么底气十足了。
甘劲看完这一贝儿文章哈哈大笑。他觉得党刊办得非常有趣,并不枯燥,还可以从中找到一些乐子。
看看时间,今天好像过得特别慢,墙上挂钟的分针就像被卡住一样,半天也走不完一圈。他再翻了翻党刊中的其他文章,觉得没什么能找到乐子了,将杂志扔到一边,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没办法,还只能耐着性子等着呗。
转了几圈,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问题:拿到这十万块钱怎么花。
他盘算着,第一步肯定是泡妞,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种地方去送钱了,身子涨得都有些难受,几个相好会不会把我忘了呢?
第二还是要请符素发到大酒店去撮一顿,不能让他小看了我,要让他感到我甘劲是个有大智慧的人,有“仁义”的一面,是个值得长久交往的好兄弟。
第二……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觉得符素发是不十块钱到了。
若狂。他一边应着,“来了,来了……”迅速拉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察,那女的是罗莎探长,男的是她的助手陈渝。甘劲一下子懵了,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在那里,一时半会还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陈渝给他戴上手铐,他只觉得双手被锁得冰凉冰凉的发紧,浑身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身子直往下坠。
直到这时,他还坚信符素发不会去干那报警的傻事,他想可能是自己在什么地方弄砸了,由于急于想拿到钱,根本就没在意有警察会跟踪他,这家伙还算个人物,至此还很谦虚,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罗莎让他上了警车。
甘劲吓破了胆,尿了裤子,其实他并不是个真正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在区公安分局审讯室,并没有受到什么皮肉之苦,他就完全招了。他说是在那样的环境里,心头恐怖,压力太大,不得不说。再加上“第一美”的老板,原本就不是他甘劲杀的,他凭什么要去给别人背黑锅,那样做就太不划算了。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