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小道士穿着破破烂烂的道服,一手抓着一只鸡腿啃着,一手指着远方大马上的人说,看,那就是今年新科状元,刘家老大。刘家是这不大也不小的镇子上的富户,但刘老爷子只有两个儿子,老大就是读书人的典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论是学问还是政事,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老二呢,就是纨绔的典范,日到酒肆夜上花楼,不论是赌博还是犯事,也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偏偏两人长得有七分像,光看脸都是风度翩翩的才子模样……
侃侃而谈的小道士忽然注意到狐妖的沉默和她眼底的痛苦,忽然反应过来苦了一张脸,当时请他烧死狐妖的,就是这刘家老二。不过也不知道这狐妖看上这混蛋什么了,爱的死心塌地的。
小道士轻叹一声,转过头想要安慰一下狐妖,可一回头——哪里还有狐妖的影子。
小道士觉得有些担忧。两月的朝夕相处,他对这狐妖已有很大的改观,而且有点后悔当时烧死她。
小道士也顾不上看状元回乡了,四处找寻着笨蛋狐妖的身影。可是今天街上人真是太多了,道长移动地很艰难,而狐妖只是一个执念,人山人海对她来说空旷如广场。
小道士找寻了一下午,也没找到。天黑了,他只好回自己暂住的小破庙,打个灯笼站在门口等狐妖自己回来。
等着等着,月亮出来了,星星出来了,星星消失了,月亮消失了。道长破破烂烂的道服上有些清早的潮。狐妖回来了,小道士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小道士板着脸,冷冷地对狐妖说:“以后不准乱跑,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必须给我打个招呼知道吗?而且不准先斩后奏!”狐妖低着头,半响,抬起头看向小道士,眼神里充满痛苦和凄凉。小道士吓了一跳,以为狐妖全都记起来了,定睛一看,狐妖是和往日一样的呆萌。
小道士暗自舒了一口气,说:“我临时决定,带你去其他地方散散心。”狐妖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小道士这个粗线条,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苦等一夜,为什么担心,为什么要带她离开。
这一趟旅行,走的很远很远,以至于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个人。
本来只是计划在周边转转,可狐妖说,想多转转,想把这尘世多留一点在心里。这多一点多一点,就积少成多了。
小道士和狐妖去过京城,去过山林,去过大海,去过沙漠,去过草原,去过番邦,去过边关,去过古镇。一走,就是三年。久到小道士忘了狐妖是个执念。
小道士记得他们在草原静谧的星空下聊天,小道士说,他小时候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吃百家饭长大。有一次无意间救了一只凤凰,凤凰感激他,送了他一支羽毛,于是他便有了可烧万物的凤凰之火,又拾了一件道服,成了一个不合格的伪道士。
狐妖说她还未成形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少年,于是一见倾心,努力修炼化为人形,却误认他的弟弟为他,到死也不知道真相,直到那天……状元荣返故乡,她才知道,她认错了人。但状元不记得她也看不到她,她看到状元与另一个富户家的小姐久别重逢的场景。
小道士后知后觉,愣了一下问道:“你……恢复记忆了?什么时候?”
狐妖微微一笑,说:“状元回乡的那天。”
后来,小道士在草原上睡着了,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第二天一人一执念权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后来,在古镇的茶楼,小道士看着对面孩子般对着一些小玩意鼓捣的狐妖,失神的冒出来一句:“喂,狐妖,我喜欢你。”
狐妖一愣,抬起头直视小道士。微笑着,很开心的样子。然后回了一句:“我也是。”
然后不等小道士开心,他就发现狐妖在慢慢的消散。
道长手忙脚乱却不知所措。
狐妖微微笑着说:“呐,道长,你猜猜我的执念是什么啊?”
愿得一人心,便是我的执念了。
谢谢你,小道士。
——
小道士踉踉跄跄地走出茶楼,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我拉了他一下,他一把甩开,附赠一声“滚开”。
我有些气恼,却还是跟着小道士。走到一条小巷里,小道士忽然转身朝我吼:“你干嘛跟……是你?”
我有些惊讶他还记得我,我点了点头说:“是我。你现在被遗忘了,可以成为我的藏品了。”
——
我看着藤蔓架子上的小火苗,并不担心藤蔓会被烧着或者火苗熄灭。
那是被爱人忘记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