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在远处,遥遥地看着诸葛擎苍同样一身银白的铠甲,一脸肃杀的骑在站马上,一举一动之间,仍旧带着不可逼视的英勇威武与杀伐果断,偶然闪过的失神与悲戚竟如此明显与不协调。
我仰望着他,看着马蹄卷起的尘土弥漫了整个世界,然而在这漫天的风沙里,他带着诸葛毓敏与冷宏宇终于离我越来越远。
那瞬间我竟突然有种不能自已的悲伤凄怆,对于这次的分离,我从诸葛擎苍眼中终于读到了一丝妥协与无奈。
想到这儿,我脑中突然有些空白,缓步朝着诸葛擎苍策马离去的方向跟了出去,我和他都知道,这一别,今生也许都不会再见了吧。
天空中飘起了零星的小雨,慌乱中,突然感到星般的小雨此刻却如针一般一针一针扎进我的身体里。
我往高处跑去,我理不清自己的心绪,我只想着兴许站在高处能看见胤祯远去的背影,也许我能在黑压压的大军里看到那一点闪动的银白光亮。
灰色的人群似乎就在眨眼之间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齐鸣鹤策马来到我的身边,纵身下马,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后,毫不犹豫地一把将我揽进怀里,紧紧的搂住,箍得我的身体生生发疼。
在这雨中、风中、泪中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这么长的时间,我只能任齐鸣鹤这样紧紧地抱着我,一语不发的看着诸葛擎苍兄妹一行人的离开。
等到他们终于消失在我的眼前,不留一丝痕迹的时候,身后的齐鸣鹤却突然松开了手,将我的身子扳了过去,像珍宝一般捧住我的脸,手指在我脸上的湿发间滑动。
他凝视着我的眼神一动不动,氤氲的晶莹充斥了他一向冰冷邪肆的黑眸,突然一俯头,迅速地在我的额上、眼上、鼻上、脸颊上印上了他同样冰冷的唇。
带着浓浓的伤怀与眷恋,齐鸣鹤突然字一句的说道:“记住,如果再让我遇到你,我绝不会像今天这样放手!”
说完,齐鸣鹤竟然带着一丝决绝彻底松开了手,潇洒的翻身上马,愣在马上凝视着我那么一瞬,随后策马绝尘而去。
看着齐鸣鹤离去的背影,在这漫天肆意的风沙雨泪中,我突然发现,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在这个陌生的朝代与空间里,突然之间我又变成了孤身一个人,不知道该去向哪里,哪里才会是我的方向。
也许,我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去整理自己的心绪,同时,也看清自己的心,与自己该奔向的地方。
租来一头小毛驴,漫无目的的游走在浩月与迟暮的许多无名的小镇之间,在山水荡漾中学会抚平自己的心绪。
渐渐安静下来的心底深处,却时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与笑容。
包袱里的现银快用完了,拿出一张银票准备到最近的小镇上的银号里去兑换,于是冒着仍旧有些晰沥的小雨踏进了这家银号。
银号的掌柜收下我手里那张普通的银票时,却突然愣了愣,转身回了后堂,我有些诧异,难道这银票出了什么问题?
但很快,银号的掌柜又满脸堆笑的出来,不仅拿了一包现银在手里,还特地亲自送到我的手里。
我觉得有些奇怪,随口问道:“银票没什么问题吧?”
那掌柜一脸堆笑接过话去:“没有、没有,这银票怎么会有问题呢?”说着将包袱打开,殷勤的接着说道:“这里是二百两现银,姑娘您收好了,为了姑娘用着方便,已经特地全部换成了零散的碎银,这些是一两的,这些是五两的,这些是十两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惊讶起来,没想到这银号的服务态度已经完全可以媲美现代商业银行的服务水平与专业素质,竟能为客户考虑周到,量身定做。
点点头,接过银子放入包袱里转身出门,没走多远,却发现自己带去的伞遗落在了银号里,忙又转身回去取。
不想刚走到银号门口,却听见刚才那掌柜的声音:“大当家的,已经按您的吩咐将银子兑给那位姑娘了,不过……”
一个温和如水的声音从一旁响了起来:“辛苦你了,吴掌柜,多兑出去的那些银两记在我的名下……”
我闻言一惊,刚才那包银子居然有多无少?多日不见的兰明之为何如此良苦用心,这样的偶然让我也不得不心中一动。
听得那掌柜笑道:“大当家的这是说哪里话……不过,大当家的你怎么知道那姑娘不会起疑?”
兰明之轻笑了笑:“别看她一把小算盘拨响,帐也算得极清楚,可是除了我和她自己,怕是再没人知道,她向来对现银的分量是掂不清也拿不准的!”
眼睛瞪了起来,这兰明之怎么知道我对现银向来掂不清重量,是以我给出去的现银,从来都只会有多无少。
想不到兰明之竟然会知道,难怪他会吩咐那掌柜的把我兑换的银两分类分别的码好,还特意指给我看。
那掌柜的似乎也笑了笑,接着问道:“还是按老规矩吩咐下去吗?”
兰明之淡淡的声音有些悠远的飘了过来:“嗯……她最近一定会在附近流连,吩咐附近的银号,都按这规矩给她兑银子,不得有误!”
声音中夹杂的一丝威严,让我恍然一笑,什么时候,我竟会忽略了兰明之这还是环州兰家大当家的身份。
在我的记忆中,特别是在父兄被斩首后,他就毫无争议的替代了我心中钱多进兄长的亲人位置。
看着从屋檐上落下的雨水帘子,就像一阵暖流汇入了我的心里,原来在这陌生的世界里,还是有人这样默默的关心着我,注视着我。
一向内敛含蓄的兰明之,从我一开始认识他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许多年,不想,他对我的关心竟丝毫不减。
刚想抬脚进屋时,却听得那掌柜有些疑惑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大当家不是说这钱姑娘手里还有通宝银号的银票吗,是不是也……”
兰明之沉吟了一瞬答道:“不用!她这一年多没用多少银子,她身上就我兰家银号的银票只怕都还有不少,自然还用不上那些通宝银号的银票!”
心中突地一惊,难不成兰明之早在当初我开始独自旅行的时候,就一直根据我兑换现银的情况,掌握着我的行踪?
这一年多以来,他不仅从这一点上,知道我的行踪,甚至还从我的花销开度上知道我身上还有多少银两?
摇了摇头,伸手出去,看着那些清快的雨滴在我的手掌心里跳跃,仿佛每一个绽放的雨珠都化作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大当家的,少奶奶她快生了,你今儿个要赶回去吗?”那掌柜突然说出的一句话,突兀得尤如惊雷一般,在我耳边炸开。
少奶奶?难不成是齐茹娟?就算不是她,至少说明了一点,兰明之已经娶妻,而且他的妻子就快生孩子了?
将包袱在胸前抱紧,默不作声的走了出去,有些漫无目的的走进了雨中,脑中突然变得有些混沌了起来。
漫无目的的在雨中走着,天空渐渐昏暗了下来,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突然发现自己的额头有些发烫。
看到前方有几处人家,赶紧上前敲门,不一会儿,出来一个大婶,还未说话时,眼前却是一黑,软软的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木床上,环顾四周,屋内陈设虽然简单,但却十分整洁。
刚坐起身来,屋门推开,却是那位大婶,手里端着一碗汤水,一见到我,忙上前两步笑道:“姑娘,你醒了?”
我忙点了点头:“多谢大婶,刚才我……”
那位大婶将手里的烫药递在我手里,笑道:“你这一晕啊,可把我吓坏了,幸好赶来帮忙的阿牛说你只是受了凉,还去王老伯那里给你捡了草药回来!”
刚把手中的汤药喝完,听大婶这么一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已经不再烫手,笑道:“多谢大婶,还有那位阿牛是谁啊,我想亲自跟他说声谢谢……”
话还未说完时,房门再次被推开,我转眼一看,却见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正推门走了进来。
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上,却有着一双宝石般的黑眸,带着一泓深潭,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与深意。
微凝之间,身前的大婶已经笑了起来:“阿牛啊,你还真是心急,这位姑娘已经醒过来了,你别担心了!”
原来眼前的这青看男子就是阿牛,我刚想道谢,却听得他有些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许婶,我是送柴火过来的!”
注意到我的视线看了过去,阿牛却避开我的眼神,一面将手中的柴火放下,一面头也不抬地说道:“许婶,我出去生火!”
听阿牛这么一说,许婶似乎一愣,突然笑了起来:“你这阿牛,还挺细心的,瞧我这糊涂的……”
说着,又转身过来,将我手里的药碗接了过去,接着说道:“你睡了快两天了,肚子一定饿坏了吗,再等等,我这就给你做点吃的去!”
闻言刚想抬手拦住许婶,说不必麻烦,突然腹中却不争气的咕咕响了两声,脸上顿时红了起来,抬起的手只得停在原处,看着许婶笑着出门而去。
回眼再看见阿牛的时候,却赫然发现他那双与他脸庞极不相称的黑眸正愣愣地望着我,里面闪动着熠熠的光亮。
心中一凝,却仍旧出声说道:“阿牛……听许婶说,是你帮她救了我……还去王伯那儿抓了药回来煎上,真是太感谢你了……”
阿牛听我这么一说,眼眸微垂直,不再看向我,只是淡淡的说道:“不用,你没事了就好……”
收拾妥当后,阿牛转身开门准备出去,拉开门后,却又停了下来,头也未回的突然说道:“王伯说你病后体虚,最好别急着走,多休养几日才好!”
我听他这么一说,没来由地却是心中一暖,刚点了点头,却见阿牛像是看到了一般,自己拉开房门出门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正如阿牛所说,我竟在许婶家住了下来,许婶原是寡妇,身边无儿无女,也乐得有我为伴。
日子在这样看似简单与平淡中一天一天过去,我已经没有了当初游走各地的欲望,看到附近乡民们充实的生活。
突然明白,所有的旅行原来都有一个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