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夜,连绵不尽的冰雪飘零,让整个京都,还没从深秋转入怒冬,就已大早的披上一层闪耀银装。
时值深秋,这场暴风狂雪来势极其迅猛,来得也不合时,让还沉醉于秋月美景,而没有早作准备,以迎季节交替的京都数千万人,都被晶莹剔透的雪花碎粒,打个措手不及。
家境较为穷困的苦命人家,那为了适应炎夏而故意铺上透薄枯草的屋顶,毫无悬念就在暴雪降下的片刻之间,被洁白却极为沉重的晶雪压塌。
京都位处玄州,是整块沧澜大陆的偏北之地,过了北大门,骑马朝大漠方向而去,越过幽州,也不过一个昼夜的路程。
常年遭受干旱困扰,风沙吃多了,却将近百年岁月,都没有再遇过如此劲风怒雪,又怎能抵挡异变的天象。
而家境富裕的上层人士,并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他们房子结实,大多巧夺天工,夏天凿冰雕取凉,到了凛冬,屋顶全以琉璃瓦片铺盖而成,承载重物的能力极优秀,根本不用忧虑冰雪积压所带来的诸多问题。
相反,这些闲极无聊的富家子弟,遇上如此百年一遇的奇异天象,竟不谋而合,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怀揣美酒烧鸡,或搂抱美人佳丽,纷纷涌上街头,走至窄巷,去寻欢作乐。
悲愤的怒骂声,尖锐的叫喊声,请求官府士卒救灾救难声,欢声笑语声,嬉笑讪骂声,幸灾乐祸声,连成一片,竟彻夜不休的霸占整个京都夜空,甚嚣尘上。
京都数千万人,虽然各自脸上有无穷无尽,异样纷呈的表情,可在今夜,上至盘踞深宫把持朝政的帝后,下至有家可归的富家子弟,或流落街头的黎民百姓,都在闲暇之时,不禁眉头紧皱,心里泛起浓浓疑问。
这大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坐落于城南近郊,修筑于青山密林,占地将近百亩的秦家府邸,院前以纯铜铸造的大门,紧紧关闭,门外则有两位手执大红灯笼,虎背熊腰的护院,左右并列而站,严密看守。而院外那条可通往京都禁宫,以大理石铺成的宽阔道路,更不出半盏茶时间,就有一队九人,身披铠甲,手挽重剑,背悬银弓的士卒往复巡逻。
而那大理石铺成的道路尽头,就是用铁栏栅垒成的临时关卡,都有足足三重,可见守备之森严,秦家地位之高。
一派森严肃杀气,闲人莫敢靠近半分。
所以这座孤垂边寨,方圆十里,都极为幽静。
“天有异象,必有灾祸!”
大门前一位有过参军经验的护院,抬头扫视了一眼,那被银雪覆盖殆尽的夜空,当他无法窥见到那轮熟悉的巨大银月之时,眉头就不受控制的紧蹙而起。
他深呼一口气,脸有慌张之色地斜视向右侧的同伴,叹谓道。
这样的慌张,虽然被这位虎背熊腰的护院,极为悉心地伪装了一番,但他那紧握的拳头,时不时轻微颤抖一下,大红灯笼,烛光摇曳,却把拳头的主人,给彻底出卖了。
“哼,秦爷待我陆青城,恩重如山岳,就算真有妖星入凡,我等也要力拼至死!何况秦爷远行之前,千叮万嘱,不能让二少爷有丝毫损伤,要照顾妥当,如今不过稍有些风响云动……秦千首,难道,你怕了?”
称作陆青城的护院,听见身旁这位一向自大狂妄,标榜军功显赫,从军三年就已杀敌无数,斩下敌方首级过千,人送外号秦千首的秦羽,平日里目中无人,如今竟然还没生状况,就已开始瑟瑟发抖,心中泛起一股不屑,当即厉笑道。
“谁怕谁是龟孙子,老子……老子这是给风吹的!”秦羽慌忙回道。
“呸,俺也和你穿一样的衣服,咋俺不冷呢,手也没抖哇!”陆青城死缠不休的讪笑道。
“老子……老子不想理你!”秦羽有点气急败坏了。
“俺……俺也没有喜欢过你!”陆青城故作口吃的继续不依不饶。
夜越渐深重,寒风呼啸,仿佛要把不可一世的大晋王朝,彻底吞噬。
然而就在院外的护院彼此斗嘴之时,府邸深处,那可容纳上百人同时舒展筋骨的旷阔演武场之上,一个少年,身穿薄如蝉翼的夏衣,正娇弱无力的挥拳弄腿,在修炼武艺!
他就是护院口中矜贵无比的秦家二少爷,秦云!
秦云十六年前脱出娘胎,如今长大成人,身高逾七尺,可在单薄的衣衫之下,并没有筋肉隆起的迹象,相反,偶尔在拳掌击打虚空之时,裸露出来的肌肤,竟呈现一种苍白之色。
秦云虽眉清目秀,可眉心正中央却始终萦绕有一股黑色光泽,双眼也并不如同龄人那般透亮,反倒有些许浑浊。
脸上一阵蜡黄!
一副病态!
“咳咳…咳咳咳。”
秦云一套拳法耍弄下来,顿时感到胸膛一阵刺痛,如冷冰封喉,有被寒风冻住血液的感觉,便头往下垂,一手紧紧抚摸心室,一手捂住嘴巴,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这臭小子,不要命了?”
忽在此时,一声呼喝,由远及近的伴随着紧促的脚步声,扑面袭来。
“二叔……”
秦云才勉强抬起头来,瞧见眼前人,是个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惊呼一句,还没说出更多的话语,就感到背上一阵暖和,他斜视过去,见是一件绒毛大衣,心中骤然升起一股雪中送炭的美意。
秦云那因为剧烈痛苦而紧紧卷缩起来的脸蛋,骤然放松,一阵和煦若晴天的笑意,便取而代之的爬了上去。
“你真是不要命了你,大变天的不在屋里好好呆着,为什么要不穿衣服的往外跑?”
来人正是秦云的二叔,秦佑邦。
他是个退伍将军,年逾五十有八,戎马一生却没有一子一女,甚至还没有把终身大事给办了,可以说把最美好的岁月,都奉献给了大晋的军队,再无异心,而他本人,更是把大哥秦天苍的大儿子秦仇和小儿子秦云,视若己出,珍而重之。
可秦云从小体弱多病,常年都以汤药为食,把性命死死保住,这才不至于英年早逝!怎么,今夜风急雪狂,这小子竟还冒着生命危险,不穿衣服的在屋外练武?
秦佑邦语气极严厉地询问道!
“二叔,我可是有穿衣服的,只不过是穿少了一点,您不要为老不尊的胡说八道……只是侄儿徘徊在化灵境中期可足足三年时间了,这三年时间,入微沉寂敛息,心意通幽,坐照内观紫府,遨游意识海,都畅顺无比,可就是无法领会到心与意合,把虚无缥缈的意识凝结为灵魄,无法化灵,再无寸进。眼看别人都可以进入京都的学府就读,潜修苦学,将来能够参加大朝科举,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侄儿,很羡慕,也很想这样做嘛!”
秦云说到尽处,像个无助的孩童一样,一下跌坐在地,眼里竟泛起泪花,滚滚荡荡,欲垂落眼眶。
“这是我的梦,一个不可能圆满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