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幕上眨了一夜眼睛的繁星像累了似的,渐渐退去。东方的天边已经有了一条淡淡的、拖直了的乳白色丝带。黎明到来了,天像一个温柔的妻子,正在给大地脱去身上黑色的睡衣。那突兀高大的山峰轮廓,唱个不停的河流,偶尔传来一声声鸡叫的村庄,逐渐地显露在人们的眼前。
光线还是迷蒙的,使人的眼睛还看不出多远。唐福先起了个大早,背上货物去赶远场。出得门来,见大队里关门闭户的,家家都还在睡觉。他穿过院子时只有黄有新家的那条大黑狗跑过来对他不停地摇尾巴。因为经常去黄家商量买卖上的事儿,狗和他都混熟了,所以不但没有凶悍地对他,反而表示友好。唐福先掏出路上吃的麦面饼,给了大黑狗一块,继续赶他的路。他刚走到田坝旁的路上,就听见前面秧田中传来牛在泥里翻身的声音。唐福先快步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赶,见一大一小两头水牛,在一片秧苗田中卧水打滚,连吃带压毁了好几户人家的秧苗。一看他家的秧苗也在其内,唐福先立时气得恨不得把这两头牛宰了吃肉。他捡起路边的土块使劲地往水牛身上打,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两头牛赶出来。他认得这是哪几家分得的牛。现在轮到陈长生在饲养,于是他便大声地朝队里喊起来。
天已经大亮,人们有的已经起来,听见唐福先的喊声便都跑来了。见是陈长生家的牛闯的祸,原先就对他有气现在又被毁了秧苗的几户人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都要去找他算账。”钱如命“送走丈夫后正在家里宰猪草,听到唐福先在叫,以为他把什么东西给忘了,便跑了过来。见是自家的秧田叫牛毁了,一跳三尺高地闹起来,要陈长生给个说法。这边正吵嚷着,”干叫唤“也在上坝秧田埂上闹起来。她家育秧田也和下边一样,给毁了一片。
秧田中明显地留有一大一小两头牛的足迹,路上还有稀泥脚印。”干叫唤“便也跑了下来,和几家秧苗田的主人一道赶着满身是泥的两头牛往陈长生住的院里去了。
”想发财“家的秧田也在这儿,但毁得不多,损失不大。想着陈长生正和她家合作筹款修庙,她不能为这点小事去凑热闹,更主要的是吸取了上次闹保管室分粮的教训,怕再让别人当炮火使。因此当”干叫唤“”钱如命“等一伙儿人气急败坏地赶着牛去找陈长生时,她便没有跟着去。她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来的态度,连原先一鼻孔出气的”干叫唤“”钱如命“两个人都感到有点奇怪。她们只看了她一眼,便领着那伙儿人走了。
陈长生早上起来后,听人们在说牛把坝上秧苗田毁了,便忙到饲养房查看。见分给自家的牛不在了,担心是自己养的这两头牛闯了祸,他就忙到田坝里去。刚走到半路,他便见”干叫唤“等一伙儿人赶着一大一小两头浑身裹满稀泥的水牛过来了。
她们立即冲上来把陈长生围住,”干叫唤“双手叉腰地问陈长生:”这回你怎么说,把我们几家的秧田都毁了,你安的什么心?眼红咱们的日子好起来了,报复也不能用这个办法。你这一招儿来得真狠。“”干叫唤“说这番话时,恨得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她认为这次她是完全占着道理。以往都是陈长生像对待”四类“分子样当众批评、训斥她,让她一次次丢尽了脸。这回她要像他过去教育、训斥自己一样,训斥回来。所以现在她开口就给陈长生一顿骂,接着又把满肚子的尖酸污秽语言往陈长生身上泼:”你不是惯以老资格自居,维护集体利益的模范吗?十处打锣九处都有你。不安逸,看不惯我们几户人奔富了就使这种坏。告诉你,而今的形势不是那两年。工作组的同志和向书记说,政府还要鼓励、帮助我们致富。
你有本事、有能耐你就去干。眼红、整人就整得住我们?你的稻田今年也别想栽秧,秧苗得全赔给我们。“她说得嘴里白沫乱喷,出足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