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遮蔽天际，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也被驱逐的见不到影子。没有风，云层压得很低，让人全身粘稠，就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包裹。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院子里，两个男人并排而坐。
一个坐的高，一个坐的低。
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坐在躺椅上。
坐在躺椅上的年轻男人手里抓着一挂葡萄，张开嘴巴扯下一颗，含在嘴里大口的咀嚼着，说道：“三叔，要说咱们姜家年轻小辈，肯定就数我最有孝心了。你看今天晚上这么大热的天，我要是在花坊喝喝美酒泡泡美妞这是多惬意的事情？但是，想着你一个人独自沉闷的坐在这儿，我心有不忍。酒喝不下去了，妞也泡不下去了，就想着过来陪着你坐坐——”
坐在躺椅上这个慵懒男人赫然就是燕京鼎鼎大名的董小宝董汗青，而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则是多年前遭遇重创的董家希望董新航。
“也数你最有野心。”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声音嘶哑的说道。他的声音很古怪，就像是原本没有喉咙，硬生生的挤出一条口子发出这样的声音。
“嘿嘿，三叔这么说我可就不喜欢听了。什么叫做最有野心？应该说就我最有责任感。咱们董家这么一大摊子由谁来撑着？他们不撑，我也不撑，那董家还是现在的董家吗？还能回到以前的董家吗？我没有从政，已经让爷爷很失望了。我要是再不为家族的事情耗费一点儿时间和精力，你说我这孙子是不是太不孝顺了些？”董小宝拍拍自己的胸口，说道：“三叔，我有良心。”
这一次，董新航倒没有反驳董小宝的话，说道：“你看不懂？”
“确实看不懂。”董小宝摇头。“姜可人竟然被绑架，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了。自从立国起，燕京的这些大家族还从来没有发生过核心人员被人绑架这样的事情——敢做出这种事情的，不管他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我都得对他竖一竖大拇指。人家干的事情咱干不出来，想都没想过。所以，不佩服都不行。”
“这件事情对谁最有利？”董新航问道。
“当然是姜如龙了。”董小宝说道。“画虎少年姜如龙自从进入东电后，就打着姜家正统的大旗拉了一大批人和姜可人对着干。虽然现在还处于下风，仍然没办法把在东电经营多年的姜可人给赶出去。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姜如龙是姜家嫡孙，得到了姜家大多数人的支持。就连姜家老太爷也是支持的。不然，他干嘛要把姜如龙空投到那个位置上去？”
“如果姜可人出事，他立即就能够坐稳那个位置。就算他的年龄资历不够，姜家也可以立起来一个傀儡上去，由姜如龙在背后掌控大局。所以说，姜可人出事，最受益的是姜如龙无疑。”
“既然你怀疑他，别人也会怀疑他——他还说最受益的人吗？”董新航出声问道。
“或许，这一招妙就妙在这里。”董小宝说道。“世界上的事情，虚虚实实，谁又能够看的清楚呢？大家越是怀疑姜如龙，越是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也越是容易帮他洗清嫌疑。为什么？就和你的想法一样——姜如龙会做一件目标嫌疑人直指自己的事情吗？”
“做。为什么不做？”董小宝又含了一只葡萄在嘴里，大力的咀嚼着，说道：“就算全世界都在怀疑他，只有手头上没有证据，他就仍然是最大的赢家。姜如龙是个聪明人，他会不明白这一点儿？”
董小宝斜瞥了董新航一眼，说道：“三叔，说一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如果姜可人真的从此消失不见了，姜家也就只能派姜如龙去收场。除了他姜如龙，没有人比他更加合适。”
董新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没有听到董小宝的话似的。
“那么，你认定是姜如龙？”
“如果认定是他，我还说什么看不明白？姜如龙只是第一嫌疑人。”董小宝苦笑着说道。“姜家那么多人都痛恨姜可人霸占着姜家的资源却把资源向自己的宝贝儿子倾斜，他们也不能容忍一个心系外姓的女人坐在那个关键的位置上——所以，其它任何人做出这种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
“姜家人？”
“当然，这只是可能性。不过，以我的推断，他们做这件事情的可能性还不如一个外姓人。”董小宝说道。
“关心？”
“对。关心。”董小宝笑着说道。“这小子是典型的笑里藏刀。破军星原本就有我行我素自私自利的本性。他在姜家老宅挑衅唐重，表面上看过去大家都以为他是为了给他的未婚妻姜怡然报仇，实际上，我怀疑他和姜如龙达成了某种利益交换——如果他觉得姜如龙的动作太慢，在背后推动一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事情成功了，他跟着姜如龙一起收获东电这块大肥肉。事情失败了，那也是姜如龙在前面背黑锅，和他有什么关系？”
董新航沉吟不语。
“当然，我还遗漏了一个人。”董小宝说道。
“谁？”
“我自己。”董小宝苦着脸说道。“我当然知道我没干这种事情，可是，其它人会怎么想？想必，姜家的一些人一定把我当做第一嫌疑人吧？把姜可人绑架，致使姜家人内斗不休，这不正是我做事的风格吗？我如果站出去说我没做，肯定没有人相信。”
“是的。”董新航说道。“你也有嫌疑。”
“三叔，你看明白了吗？”
“看不明白。”董新航说道。
“这真是一步好棋啊。”董小宝感叹。“不管是谁，这个对手都值得我认真对待。”
“你早就应该认真起来了。”董新航说道。“千万不能像我一样。”
“呸呸呸，我怎么可能会像你一样？能够害我的人还没有出生呢。”董小宝自信的说道。“不过，这终究是个好事儿。如果姜可人死了，三叔的心里是不是舒服一些？”
董新航的表情终于动容，他那犹如狮鹫般的眼睛盯着董小宝，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从来都没想她死。”
“现在也不想？”
“不想。”
“……”
董小宝叹息。三叔的脑袋也撞坏了。
关心回家的时候，关一平正在看报纸。
看到儿子回来，关一平放下报纸，说道：“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聚会提前散了，只好回来了。”关心坐在父亲关一平的对面，接过佣人递过来的热牛奶喝了一口，说道：“主要是想回来告诉你一桩热闹事儿。”
“什么事儿？”
“姜可人被绑架了。”关心说道。
“绑架？”关一平大惊。“到底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反正姜可人消失了。”关心笑呵呵的说道。“人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姜家已经乱了套。我正和姜如龙他们在外面喝酒呢，接到电话，他们就全都赶回去了。”
关一平眉头紧皱，说道：“你怎么不过去？”
“我去干什么？他们姜家的事情——”
“愚蠢。”关一平打断关心的话，说道：“你以为你和姜如龙眉来眼去的大家都不知道？你当所有人都是白痴？现在姜可人出事，最被人怀疑的对象是谁？是姜如龙。除了姜如龙还有谁？就是你。你现在躲着不见他们，你以为就能够躲过这一劫了？”
“爸，我知道。我知道。”关心笑着说道，劝慰自己的父亲不要激动。“开车回来的路上，我就全都想明白了。因为这件事情，我和姜如龙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不管我们有没有做，大家都会怀疑是我们俩做的——明白了又怎么样？我去了姜家，就能够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了？我说话他们会相信吗？去了接受他们质疑的眼神，还不如回来逍遥自在。反正我什么事情都没做，我才不信他们能够把我怎么着。”
关一平素知自己的儿子聪慧，心境也平静下来。
他凝神思索，冷声说道：“会不会是姜如龙做的？”
“不能确定。”关心说道。“不过也很有可能。这小子对谁都笑呵呵的，其实谁都不放在眼里。要说狼心狗肺，他认第二，没有人敢和他抢第一。他干出这种事情，然后栽赃给我——说不定很多人怀疑是我帮姜如龙干的。这真是一步好棋。”
“我说过，让你别掺和姜家的事情。水太深。”关一平训斥的说道。“这下子把自己给淹了吧？”
“爸。这是好事。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关心笑着说道。“不管是谁干的——姜可人消失，那么，我们就提前到了分肉的时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