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雷斯顿伤得很重。
考虑到这至少将来也是自己手下的骑士,并且在第一个表示效忠的家族应有一个起码的姿态,穆雷皇子甚至去请了一位圣焰教会的圣术师来治疗他。
面对一个落魄并且还端着皇子架子的穆雷,可以想像得到,和皇室关系一向紧张的圣焰教会会有怎样的反应。
大皇子依旧挑着金色的眉毛,只是嘴皮那常常带起的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换成了被深深掩埋的愤怒。
而那个小小的圣术师旁若无人的在二十三个一只手就能捏死他的大汉中滔滔不绝的报怨着诸如这么热的天、这么简陋的环境以及——这么肮脏的下人。
炎热的天气让普雷斯顿的伤口已经流脓并且长蛆,他身边赶都赶不走的苍蝇和不知名的虫子的数量远远超过这片空地上人类的数量。
不过那个叫伊顿的圣术师至少治好了普雷斯顿的外伤,圣焰教会之所以有底气和每个皇室叫板,凭借的就是他们神乎其神的圣术以及多如牛毛的圣焰骑士团。
吉恩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不少人还冷眼旁观着他,因为觉得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处于排挤中的吉恩看到,不论是男爵还是那个唯一生还的弗拉卡多骑士,他们并没有关心过普雷斯顿的伤势,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一眼。
吃中饭的时候,最近非常体贴和支持吉恩的帕丽拉不知道为什么,吵着要吃吉恩亲手烤的肉,没办法,在一群人的暧昧眼光中,吉恩背着那张从不离身的长弓,带着象得到新玩具般的大小姐朝远处的林中走去。
那里的野味,只有要足够好的箭术,想吃什么有什么。
男爵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恨恨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跟着另外一个小混蛋跑了,眼睛里的恨意就象阿逢玛卡山顶的罡风一样刺骨。
“有话和我说?”
吉恩背对着帕丽拉,大小姐非常怕热,而且在这种空旷得只有乌鸦的地方洗澡也不方便,她离得吉恩面前的火堆远远的。
上面串着一只已经开膛破肚的野鸡,两只爪子直直的伸着,脑袋无力的朝下耷拉着,几乎快要伸进火里烧成了焦炭。
吉恩的身上装着一小袋岩盐以及辣椒粉,以前和精灵们在一起的时候,还随身带着忘忧草磨成的植物油。他总是用烤奶油蘑菇来收买那些不懂事的精灵小姑娘,到最后她们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带着奶油味的,这让艾希很生气,她总是大声咒骂着什么,把其他的小丫头都赶走,然后一脚把吉恩和他的烤架全都踢翻。
帕丽拉没有走得太远,她讨厌火,可是却爱上了吉恩手中烤着任何能冒着香味并且可以食用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
大小姐的目光直勾勾的越过吉恩瘦弱的背影直达那不停翻滚的烤架上,心里在盘算着自己要吃几条腿,要不要把鸡胸留给吉恩之类的小算盘。
好想吃,我可是真饿了……
吞了一口不知道吉恩是不是听见了声音的唾沫,小姑娘很是得意的说道:“我已经是安妮公主的朋友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
不看着吉恩的表情,帕丽拉还是无法确定他的这句话到底有多少诚意。
“我和安妮说了你的事,她也觉得那件事情不怪你。这是真的。”
似乎在增加说话的份量,在吉恩看不到的情况下,她依然用力挥舞着小拳头。
吉恩的报答是撕下一条鸡腿,烤得似乎非常的烂,没怎么用力,一条香喷喷的烤野鸡腿,带着肉眼可见的诱人香味,以及在缓缓淌着的亮油,在帕丽拉期待的目光中递给了她。
“谢谢你,这是给你的报答。”
帕丽拉带着盈盈的笑意接了过来,那直直伸着的爪子勾了勾她幼嫩的手臂,似乎企求她不要吃掉。
最后两条腿都被帕丽拉一个人吃掉了,说实话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应该不会有这么好的胃口才对,小姑娘把原因归结于树林里的荫凉以及吉恩确实高人一筹的手艺。
“希望没有打扰你们。”
骑士阿瑟带着些许可惜的目光看着还冒着袅袅残烟的烤架,只剩下一根野鸡脖子和臀部,没人愿意吃的肉。
“方便的话,大皇子殿下想见你。”
这一位是除了态度不明的皇子们以外,少数几个并不讨厌吉恩的骑士,也长着金色的头发,只是太少了些,稀稀拉拉的几根竭力保护着整个头部的美观,但是又长又没打量过的虬结只能显得很是邋遢。
“当然,不方便的话也得去。”
阿瑟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然后目光在吉恩和帕丽拉来不及擦拭的油光水滑的嘴巴上扫过,定在了一堆干干净净的鸡骨头上,“不错的手艺……”
吉恩马上聪明的把鸡脖子递了过去,至于鸡屁股吃不吃就是他的问题了。
让吉恩有些意外,大皇子他们并没有在他临时的木屋里等着他,而是就在树林的边缘的树荫下。
吉恩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象是动手对付自己的迹象后,步履稳健的走了过去。
大皇子、二皇子和公主都在,除了阿瑟在象一只野猪似的啃咬着鸡脖子,其他的骑士全来了。
而那些从弗拉卡多来的人,一个都不在。
有些诡异啊。
穆雷的表情显得更是诡异,大概也是吉恩的心理作用,或者是远处阳光太刺眼的原因,他眯着眼,微微咧着嘴,象是在笑,又象是在斜眼表达着轻蔑。
“你就这么过来,不怕这是一个陷阱吗?”
穆雷的第一句话连起码的试探都没有。
吉恩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包含着各种完全不同的意图和期盼。
甚至连那个存在感比汤姆还低的二皇子,都是一脸好奇模样的瞅着自己。
“我想应该不是。”
“因为我看见美丽的公主殿下也在这里。”
骑士们马上爆出一阵低低的笑声,吉恩能听得出,这笑声里一点嘲笑的意思也没有。
二皇子乔治也笑了起来,露出的牙齿也很白。
只有安妮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蛋,这位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小公主看一眼就让人很有保护欲。
这么近的距离才能看清她美丽的面庞,居然一颗少女们习以为常的雀斑都没有,连帕丽拉都有三颗。
至于汤姆……我们这些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就不提他好吗?
大皇子也在笑,不过没有发生声音,看眼睛弯起来的样子应该笑得很开心。
“普雷斯顿醒了,是叫这个名字吧?我们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事。”
果然是好事,起码一点坏处都没有。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杀掉那个什么佐拉其实是帕丽拉小姐的主意?”
吉恩还以为他会问箭术的事情,谁都知道那种真正出神入化的箭术不是出现在吟游诗人的嘴里,或者是年纪超过五十岁的老年人身上,一个十几岁就能有一手让人叹为观止的箭术,这怎么看也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好吗?
“这不是应该的吗?”
吉恩实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眼睛朝上翻了一下,这个小动作让大家肯定了他至少是个诚实的孩子。
“杀死佐拉的是我,难道要我把责任推给一位女士?”
包括穆雷在内,有几个人开始轻轻的鼓掌,嘴边带着鼓励的微笑。
“先前对你有一些冒犯,希望你不会太介意。”
很难想像堂堂一个帝国的大皇子在对着一个落魄的园丁释放出自己的善意,尽管这位大皇子更加落魄。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