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眉角低沉,脸色黑得可以滴水。静静看了她许久,他将拿出来的睡衣、洗漱用品快速叠好,重新一一装进包内。然后走到芍药跟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们现在回家。”
“我现在还不能回家。”芍药摇头,拽住他的衣袖,“阿四,我还拿了他的钱。”
阿四整个都呆立了一会,转过头,如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一般,低沉暗哑:“他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怎么可能,事情就是我在车上和你说的那样。他是好人,你为什么对他有那么深的敌意?”
阿四紧绷的气势散去了部分,他轻轻揉揉她的秀发,轻劝道:“芍药,你把卡给我,我替你去还。”
“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自己能处理好。”芍药拉过他的手,轻轻摇晃,“明天上午完了事,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阿四略略迟疑了片刻,松开她的手,有些颓然的瘫倒在床上,轻轻嘟哝道:“我就知道,你不能来洛临。”
房间里静悄悄的,偶尔对面霓虹灯闪烁的光芒透过被秋风卷起的帘缝投射进来,浅薄的月光融入明亮的灯光里,雪亮的光线将芍药一瞬掠过的惊愣都勾勒得无比清晰。
“我为什么不能来洛临?”她脸上有种飘忽的空寂,琥珀色的水眸中染上迷蒙的轻愁。
阿四眉头动了动,微妙的神态在清俊的容颜上踟蹰一小会,即刻悄然而逝。
“因为这样的大城市有太多居心叵测的人,不适合芍药。”阿四坐起来,双手捧起芍药的脸,深深凝视着她,“好好睡一觉,麻烦了他那么久,确实该道个别。”
眼睛像是被光亮蛰了一下,闷痛之感传达到心底。芍药觉得眼前熟悉无比的男子,全身萦绕着似释然又如同悲伤的气息。
月光缓缓隐入鸦翅般漆黑的云层,天空渐渐生了沉沉的阴霾之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场瓢泼大雨,在蓄势待发。
再见到那栋住了十来天的独特的房子时,芍药心中莫名胆怯了。她是一个人来的,阿四把她送上出租车,在车门关闭的瞬间抱住她,轻轻在耳边说:芍药,做一次彻底的告别,和过去。
过去,是指那十几天的时光吗?
她拍拍脑袋,下车才刚站定,就听见背后传来嘶哑的声音,“我知道你会来的。”
芍药忙调转脚跟。
路钧笙插着手在繁盛的芍药花前,身遭的空气像处处飘荡着悲凉。他身上依旧穿着昨天那件大衣,起了褶皱的衣裤上沾了湿气,仿佛在晨雾中孤立许久。脸上蒙了一层灰黯,眼窝下陷,一双斜飞入鬓的丹凤眼布满血色,却盈满喜悦的光辉。
“傻站着干什么,进来,我给你去做早饭。”
芍药缓步走过去,将握着的手摊开。
路钧笙看看颤抖的掌心里静静躺着的卡,就像自己那颗暴露在冰天雪地里跳动的心。再瞅瞅她,他唇线微动,探出手细细梳理她凌乱的秀发。
这能否,拨正那颗心?
“这是你打的钱,我没有动过。”头上的动作一顿。芍药咬咬牙,指甲深深的先进皮肤里,仿佛要抠出血来,她飞快说道:“对不起路钧笙,我违约了。”
路钧笙胳膊放下来,拉住她的手。
“芍药,我觉得我很累。我们进去坐会,再谈好吗?”头很疼,心很痛,烧灼般的刺痛感侵略着全身的神经,随后突破各个战线,无数利刃汹涌的用力扎进了血管。路钧笙觉得眼睛前面出现了无数斑驳的光点。
手背如寒冰一样的触感让芍药反射性去看路钧笙的脸色,惨白的俊容犹如千斤巨石压在心头。
“……,我不能再假装你的恋人了。如果我所做的威胁我和阿四的感情,那么就不行。”
天空一阵阵雷鸣,伴着闪电呼啸而过;天地间狂风大作,树枝花茎竞折腰。翻飞的大衣猎猎作响,秀发飞舞,迷乱了视线,纠缠了气息。
一股冰凉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让路钧笙仿佛浸泡在冰水中一样,全世界冰冷的潮水涌向他,包围他。
芍药反握住他的手,抿抿干涩的唇瓣,认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而且,我知道你的纪念在哪里。路钧笙,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找她。”
他睁大眼,震骇的望着她,而后痴痴低笑,“我的……纪念?”湿润的热气,在抵达眼尾时,被冷风冰冻住。
“是,我看见她了,我能帮你找到……”
“不用了。我的纪念找不回了,因为~她活在我心里。”他声音哀婉无力。见她不解的仰脸瞅着自己,路钧笙抬手徐徐抚上她的脸颊,细细的摩挲,在她淡淡的伤痕上流连,眨眨发酸的眼睛,他说:“芍药,你走吧。”
他的话让芍药觉得,身体像毫无预警地被刺下一柄锋利的刀。刀锋刚捅进身体时,脑袋的运行已当机停止运转,还没感到有多痛;直到抽出刀子血液喷涌出来,自己才觉得身体的痛结成一条锁链,五脏六腑都已毙命。芍药不知为何有这种无法磨灭的念头,她只是,莫名的痛。
“那么,路钧笙,再……”
“够了。”第一次,芍药听他上扬了音调。
“‘路钧笙,再见什么的’,够了!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路钧笙蓦然转过身,衣摆割断呼吸的纠缠,“一开始,我就错了。”即使一个月又能怎么样?宛如饿了千年的饥饿者一样,只给一碗饭吃不饱甚至比不吃更痛苦。那样,会让人更加留恋,只会让人更痛苦。
“你走吧。”他拋下她,转身离开,步伐踩得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