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不见的不仅是凌默,还有凌云,奇怪的是,其他人都还在,惟独他们没了踪迹,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我躺在紫湘阁的窗边,看着树叶由青转黄,由黄又变青,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日子的分界线也开始模糊起来,一晃眼便不见了几个月,织锦谈起年月时,我常常猛地一惊,时间过得这样快。
我知道我在等待,起初心里还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我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他定然是要恼我的,一气之下再娶也不奇怪。我专心致志地等待着噩耗传来,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无奈一直没有消息,我不时要茯苓出去打探消息却一无所获。后来,我倦了,再不愿费尽心思打听,可这不打听又何尝不是一种等?只不过抹去了先前的浮躁而已。
凌默不出现本在我的意料之中,可凌云也自此不见了踪迹,我甚至一度怀疑,他也不过是在利用我而已。可是,我和凌默分开,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他若心怀不轨,那么,凌默沉迷在往事中不可自拔,他才会高兴,不是吗?
后来听说,边疆告急,上次落荒而逃的清卑人再次大举入侵,我暗自猜测,想必,凌云又去前线了吧,走得匆忙,来不及告诉我也是有的。况且,与他非亲非故,他也没有必要告知我此事,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却愈发凄凉。
犹记得,十五岁那年,我被迫入宫,整日深陷后宫纷争,心里烦躁不已,只盼能独享宁静。现在,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皇上彻彻底底地遗忘了我,我果然没有逃脱昙花一现的命运,由一个不知名的小小女官一夜之间飞上枝头,成为小仪,可惜不过寥寥数月却患上了疯病,我的名字渐渐成为了不祥的象征,宫中的妃嫔无不讳莫如深,既然没有了利用价值,冯贵妃那里是再也不管的。紫湘阁沦为了一个孤岛,鲜有人问津,月钱也是很久没有领到了,织锦每回去内务府都惹回来一肚子气,我只得靠变卖首饰和刺绣为生。
之前向冷秋学了许久的双面绣,可惜一直没有学成,绣出来的东西总是缺乏灵气,无论我怎样模仿冷秋,与她相比,总是差了些。长日无聊,我想要找出那方丝帕来细细钻研,一时之间却寻不出,顾不上地上的尘土,我跪在地上将箱子翻了个遍,边边角角都不放过,帕子没找出来,倒是翻出许多旧时的簪子。
“这下好了,不愁没有东西可典当了。”我自嘲道。
正烦恼着,织锦推门进来,“小主在找何物?”
“一方丝帕,有些旧了,正面是牡丹花,反面是一对鸳鸯。”我比划着。
她摇摇头,“从没见过。”她扶我起来,“这东西可要得急?”
“急倒不急,只是突然想寻出来瞧瞧罢了。”
“这帕子听起来倒很是新奇,两面竟然都有图案。”
“是双面绣。”我淡淡地说道,“一个故人送的。”
“双面绣价值连城,能弄到双面绣,小主的故人想必不简单。他如今可还在?”
“她走了。”我淡淡地说道。
织锦有些歉疚地看着我,我低下头,良久方道,“是啊,她已经不在了,巴巴地找她的东西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睹物思人?”
冷秋,凌默那日无意中说过,她回去找他了。
这本在我的意料之中,冷秋的性子和我是极像的,一旦认定了便不会忘不了,这样也好,他们曾经那么幸福,重新开始不是没有可能,如果凌默是我欠她的,那么我现在毫无保留地还给她。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凌默又成了我的姐夫,我被打回了原型,做回了那个仰望别人的幸福的女子。
父亲曾告诉过我,人应当与世无争,因为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争也无用,我花了八年的时间来证实他的话。凌默从不属于我,即使后来他对我动了心,可那爱意中又何尝不是掺杂了同情与愧疚?回想起来,我对他,从头至尾都是浓烈的爱,未曾改变,他对我的态度却是变了又变,起先,他的眼里只有光彩照人的冷秋,而没有略显平庸的我的位置,虽不乏人赞我美貌,可我知道,冷秋的美丽是澎湃而外放的,而我的美溶于细碎的生活,太过温和,易让人忽视,况且冷秋精通音律,这是我远不能及的。我不怪凌默当初选择了冷秋,若换做我,我也会选择美艳无双的上官家的长女。后来,他把我当做救命稻草,希冀通过娶我打破他和冷秋的僵局,可惜,未能如愿,反而彻底激怒了冷秋,我的人生轨迹也彻底发生了改变。
他说他爱我的活泼,爱我的善良,可这也是因为他厌倦了冷秋的幽怨与心机,若是冷秋入宫没有变呢?他会不会爱我?
我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不平衡的,我毫无目的地倾注了真心,可他的心,我始终琢磨不透,失衡必然导致崩溃,没有凌云的那番话,我们之间也是注定没有结果,一切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让他以为我很在乎他的过去,可是扪心自问,我真的不在乎吗?我不愿跟他走大概就是在乎他也曾冷秋有过一次不成功的私奔。那日与他说的话七分假,可有三分是真的,无论我们多么努力地逃避,终究还是必须回来,面对我们的过去,破碎的就是破碎的,我不能辛辛苦苦地拼起来而后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是完好无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