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晴一边帮我换药,一边与我闲谈,“怎么下手那么狠呢,还好没伤到动脉,不然这只手算废了。”她在伤口撒上药粉,轻轻涂匀,“还好前些年主子的弟兄去云南办事带来好些当地土产的金创药,对愈合伤口是极好的,比太医开的那些方都强。皇上傍晚送来的那些,你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疼得直吸气,犹嘴硬道,“手段不狠一点,皇上又怎么会相信呢。”
冰晴停了下来,幽幽地看着我,好似不认识一般,良久,叹了口气,“有时觉得你真是可怕。连自己都能牺牲,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旁人在你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姐姐嫌我狠毒?”
她摇摇头,“我只是随意一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别人不理解我也就罢了,姐姐竟也这样说。姐姐是孤儿,最明白心慈手软的下场,皇宫不是佛堂,我若不先去算计别人,他日别人会把我算计得惨十倍,我之所以入宫,日日仰人鼻息,不就是因为从前太过与世无争的结果吗?”
“妹妹并未听懂我的担心。妹妹参与这深宫的明争暗斗,这本无可厚非,只是妹妹想过没有,即使你最终成功了,那又能如何?”
“姐姐的意思我确实不懂。如若我成功了,不仅能保上官满门,我从此也自由了。这还不够吗?”
“可是经过那么久的勾心斗角,你想要可还是自由?”冰晴终于忍无可忍。
我呆住了,是啊,我以为我在用诡计害人的同时,诡计何尝不在一点一点悄悄改变我?一步一步,引我向争名逐利那条路走去。直至事成之日,我面目全非,再也找不到多年前那个目光清澈的我了,届时,或许高凌默放我自由,我却只能奴颜媚骨地匍匐在他脚下,丑态百出。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噤。
见我不语,冰晴继续说道,“我在宫中多年,这样的事见得多了。谁是一生下来就知道使坏心的呢?都是有个什么引着,一点一点向着黑处走,走得太远了,任谁拉都拉不回来。”
“可是,”我喃喃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进了宫,难道坐以待毙不成?”
“你不去害别人别人也不会来害你,何来坐以待毙之说?”
“进宫以来,皇上对我肆意凌辱,这不是害我?我与贤妃无冤无仇,她却散布谣言,让皇上疑我,这不是害我?”
“到此为止,你的仇报的也够了,尽快收手吧,我不想你变成利欲熏心之人。”
我脸色登时变了,甩开她的手,“够?什么叫做够?家姐被强抢进宫,爹娘至今仍每日以泪洗面,三皇子娶我又弃我,任我被皇上糟蹋;我和家姐都还未到双十,大好年华注定在宫中虚度,我们度日如年,凶手却还在逍遥快活!姐姐,这就是你所说的够?”
“冷月,你心中怨结太深了,在宫中未必就是虚度,相反,你满心仇恨,就算放你自由,你能快活吗?”
“大仇得报,我自然会快活。”
“不见得吧,你终归是善良的人,看着别人生不如死,你的负担只会更重。”
我气极,多日来的努力竟被她贬得一文不值,收手,说得容易,她从未体会过被至亲的人暗算的痛彻心扉,从未体会过被推下深渊的恐惧,又怎么能了解我的处境?我一步一步踩在刀尖上,终于学会反击,她却还要劝我重回从前的混沌!
想到这,我冷冷地推开她的手,“既然这样,我想姐姐也没有与冷月交谈的必要了,冷月利欲熏心,说出的话恐怕会污了姐姐尊耳。”
“冷月……”她还要辩解,我的目光却冷冷地刺向她,她叹了口气,“妹妹今日不听劝,日后当心聪明反被聪明累。”
我狠一狠心,“冷月如何无需姐姐费心。”
她一副受伤的神情匆匆离去,金创药打了,药粉撒的到处都是。待她走远了,我忍耐多时的眼泪终于奔涌而出,我跌坐在凳子上,一面拾起药瓶一面喃喃自语,“这药粉,真呛人,把我的眼泪都呛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