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世外林,梁方圆并没有带着尹相纶二人直接就飞向山顶的青云殿。而是慢慢地带着二人,犹如游山一般,慢慢地走上去。
山路并不十分陡峭,于尹相纶来说,行走依然有些吃力。看着那蜿蜒在树林间的石阶,还有显得十分轻松的梁方圆和二牛,他咬了咬牙,抬手擦掉额头的汗水,继续一声不吭地往上爬去。
这青峰山很大,一路走去,除了石阶,树林,竹海,尹相纶还看到了山涧,索桥,看来这青峰山并不只是一个山峰,其上的地势也很复杂。
走了有半天时间,尹相纶已是双腿发软,才终于到了山顶,看到了那座巍峨恢弘的大殿。匾额上平步青云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烁着熠熠金光,衬着背后湛蓝如洗的天空,仿佛九天裂开了一条缝,坠下了仙光!
尹相纶怔了怔,回过神时,看到梁方圆透过来的微微诧异的目光。他又愣了一下。梁方圆很快就收起了目光中的异色,跟他介绍到:“这是青峰门的主殿,名为青云殿。门主还有几位长辈都在里面等着你二人,我们进去吧!”
尹相纶点头,然后拉了一把还在愣神的二牛,跟着梁方圆往大殿走去。
尽管殿外阳光灿烂而明媚,空气中已然带了一丝暑气,可一走进大殿,尹相纶依然觉得身上霍然一冷。于此同时,几道目光一下就落到了他身上,看似平和却隐藏着极大的压力,让尹相纶顿时紧张起来,仿若背上忽然压了重物,让他不自觉地想要低下头。
可,作为一个从小就被人视为妖孽一般的天才,心中怎么可能没有傲气!更何况,尹相纶的家世也决定了他,不是一个容易低头的人。
所以,那一丝低头的冲动刚刚出现,就被他毫不犹豫地掐灭了!在梁方圆朝着正位上的某人行礼然后退下的时候,他蓦然抬头,将目光毫不谦让地望了过去。
大殿内空旷,那一根根一人合抱那么粗的梁柱上,都镶着灯台,灯台上,两支红烛静静地燃烧着。
屋外明昼,屋内灯烛如夜。
烛光下,左右两排副位上一边两个一边一个坐着三个人,正中间主位上,则是站着一个身影。此人负着双手,正仰头看着上方的挂着的一副画。
画上,是一个白眉长须的道士,一身青色道袍翩然,充满了仙风道骨的味道。只是,尹相纶只看了一眼,便心内生出了一丝不喜。这一丝不喜,来自画上之人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内,看不出任何情绪。画上的他,高高在上,俯瞰着殿内众人,眸光淡漠,竟是像个绝情绝性的人!
尹相纶忽然心想,一个人若是没了性情,那还是人吗?
在他心里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但他也只是随便一想而已。那丝不喜,被他很好的藏在了心中,并未表现出来。
这时,那个背对着他们站着的人转了过来。他一身道袍,头发花白,面容却稚嫩如婴,看着颇为怪异。
尹相纶并未露出怪异之色,看了一眼,便收起了目光,拱手恭声道:“小子相纶见过门主。”
此人便是青峰门门主青一道人。听到尹相纶的自我介绍,青一道人并未立即说话,而是先拿目光在尹相纶身上扫视了一遍,又在二牛身上扫视了一遍,然后才淡淡开口:“听说你是尹家独子。既是尹家独子,为何不姓尹,而是姓相?”
尹相纶直起身子,回答:“大仇未报,不敢冠姓!”
青一道人微愣一下,似乎是没料到这样的回答。不过,只是一点好奇,并未让他有什么样的动容。他在椅子中坐了下来,又问:“可知你家为何会遭此劫难?”
尹相纶想了想,摇头回答:“不知?”
青一道人看了他一眼,问:“没听人说起过什么?”
尹相纶依然摇头。
青一道人对他的回答似乎不是很满意,眉头略蹙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他说:“听说上山之前的那天晚上你回去了一趟?”
尹相纶不知青一道人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似乎这和他来山上的目的并无关系,但想到那些人不惜杀了他全家都要找到的东西,他的心里顿时警惕了起来,口中却如实回答:“是的!”
“那可有遇上什么人?”青一道人问。
尹相纶心里噔地一下,面上却毫无所动,依然平静地回答:“没有。”
青一道人闻言蹙了下眉,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依那无尘道人二人的性子,绝不可能会斩草不除根!这有点奇怪!”说完,他沉默了片刻,看向尹相纶,问:“你央江河二人带你二人上山,听说是想拜入我青峰门下?”
终于说到了正题,尹相纶顿时神色一肃,认真地点头回答:“是的!恳请门主收留!”
青一道人打量着他,半响都没有回答。大殿内,安静得只剩下蜡烛灯芯爆裂噼啪声。
其实只有两三次呼吸的时间,可尹相纶却像是等了许久。
可青一道人说出来的,并不是允许。而是:“想要拜入我门下,并不是不可以!但我青峰门乃千年古派,并非来者不拒!我们自有要求,当然若你能达到这个要求,收你入门,也并非不可!”
此话,尹相纶倒不是没有想过。虽然忐忑,但他相信自己和二牛。于是,他点头,坚定地问:“请问门主,是何要求?”
青一道人并未直言,而是看了一眼左边。左边的座位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子在上,男子在下。女子虽有了些年纪,但容貌依然娇美,只是神情冷淡。
青一道人看得是女子旁边的男子。男子容颜不算英俊,也有了些风霜,但眉宇间透着沉稳,自有一番味道。
男子见青一道人看向他,立即会意,站了起来,走到尹相纶和二牛面前,淡淡道:“你二人闭上眼,放松就行!”
二牛迷惑地看了一眼尹相纶,见尹相纶点了头后,才跟着一起闭上了眼。片刻后,一只手抚上了尹相纶的额头,掌心贴在眉心处。忽然眉心微凉,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眉心之中,微微一麻之后,便又没了感觉。半响之后,听得男子说睁开眼。尹相纶二牛先后睁开了眼。
他看向男子的脸,看不出什么端倪。男子转身走到青一道人的面前,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青一道人微微蹙了下眉,然后目光便往尹相纶二人扫来。
尹相纶见状,心中微微一突,不由得紧张起来!
男子很快又回到座位上坐下。青一道人扫了一眼站在尹相纶身后一步的二牛,然后又将目光落在尹相纶身上。抿了抿嘴,似乎在斟酌该怎样开口。
尹相纶压抑着自己焦急不安的心情,等待着
这时候,瞬息也像千年。
青一道人开口的时候,他暗自攥紧了身侧的衣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青一道人的话很简单,甚至都没有超过十个字。可就这简短的一句话,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让尹相纶蓦然怔在了那里。
青一道人说的是:“你不行,你的仆从可以!”
良久,他才回过神,张了张干涩的嘴,问:“为什么?”
青一道人没说话,回答他的是刚才将手放在他二人眉心的那个男子。他说:“这修道论的是天赋。你的仆从,天生便通了奇经八脉,根骨奇佳。此等天赋,百年难得一见,修行之路自然是一条坦途!而你,却是资质平平,且体内经脉脆弱,多有堵塞之处。想必你自小便体弱多病,这就是原因!天赋乃天生所成。怨天不怨人!”
尹相纶站在那里,男子最后说的五个字,怨天不怨人不断地在他耳边嗡嗡作响。真的是怨天不怨人吗?
他好想问问苍天,为何如此不公!先是灭门之灾,然后是废材之体,那么接下去又该是什么?
之前的那些自信,坚定,甚至还有此仇不报永不冠姓的执着,都在一瞬间剥离了他的身体。
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尊严在提醒着他,支撑着他,此刻的他真想仰天大骂一番,或者大哭一番,哭尹家哭父母哭他自己!
他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他想不明白,于他之前的六年多来说,生活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的,但好像就是在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错了!错得离谱,错得没有丝毫改正的机会,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
怨天吗?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