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2424100000040

第40章 婴儿戏化禅心乱 猿马刀归木母空

却说那孙大圣兄弟三人,按下云头,径至朝内。只见那君臣储后,几班儿拜接谢恩。行者将菩萨降魔收怪的那一节,陈诉与他君臣听了,一个个顶礼不尽。正都在贺喜之间,又听得黄门官来奏:“主公,外面又有四个和尚来也。”八戒慌了道:“哥哥,莫是妖精弄法。假捏文殊菩萨,哄了我等;却又变作和尚来,与我们斗智哩?”行者道:“岂有此理!”即命宣进来看。众文武传令,着他进来。行者看时,原来是那宝林寺僧人,捧着那冲天冠、碧玉带、赭黄袍、无忧履进得来也。行者大喜道:“来得好!来得好!”且教道人过来,摘下包巾,戴上冲天冠;脱了布衣,穿上赭黄袍;解了绦子,系上碧玉带;褪了僧鞋,登上无忧履。

教太子拿出白玉珪来,与他执在手里,早请上殿称孤。正是:自古道:“朝廷不可一日无君。”那皇帝那里肯坐,哭啼啼跪在阶心道:“我已死三年,今蒙师父救我回生,怎么又敢妄自称尊;请那一位师父为君,我情愿领妻子城外为民足矣。”那三藏那里肯受,一心只是要拜佛求经。又请行者,行者笑道:“不瞒列位说,老孙若肯要做皇帝,天下万国九州皇帝,都做遍了。只是我们做惯了和尚,是这般懒散。若做了皇帝,就要留头长发,黄昏不睡,五鼓不眠;听有边报,心神不安;见有灾荒,忧愁无奈。我们怎么弄得惯?你还做你的皇帝,我还做我的和尚,修功行去也。”那国王苦让不过,只得上了宝殿,南面称孤,大赦天下,封赠了宝林寺僧人回去。却才开东阁,筵宴唐僧。一壁厢传旨,宣召丹青,写下唐师徒四位喜容,供养在金銮殿上。

那师徒们,安了邦国,不肯久停,欲辞王驾投西。那皇帝与三宫妃后、太子、诸臣银,将镇国的宝贝,金银缎帛,献与师父酬恩。那三藏分毫不受,只是倒换关文,催悟空等背马早行。那国王甚不过意,摆整朝銮驾,请唐僧上坐,着两班文武引导,他与三宫妃后并太子一家儿,捧毂推轮,送出城廓,却才下龙辇,与众相别。国王道:“师父啊,到西天经回之日,是必还到寡人界内一顾。”三藏道:“弟子领命。”那皇帝阁泪汪汪,遂与众臣回去了。

那唐僧一行四僧,上了羊肠小路,一心里专拜灵山。正值秋尽冬初时节,但见:霜凋红叶林林瘦,雨热黄粱处处盈。日暖岭梅开晚色,风摇山竹动寒声。

师徒们离了乌鸡国,夜住晓行,将半月有余。忽又见一座高山,真个是摩天碍日。三藏马上心惊,忽兜缰忙呼行者。行者道:“师父有何吩咐?”三藏道:“你看前面又有大山峻岭,须要仔细提防,恐一时又有邪物来侵我也。”行者笑道:“只管走路,莫再多心。老孙自有防护。”那长老只得宽怀,加鞭策马,奔至山岩,果然也十分险峻。但见得:高不高,顶上接青霄;深不深,涧中如地府。山前常见骨都都白云,扢腾腾黑雾。红梅翠竹,绿柏青松。山后有千万丈挟魂灵台,台后有古古怪怪藏魔洞。洞中有叮叮当当滴水泉,泉下更有弯弯曲曲流水涧。又见那跳天搠地献果猿,丫丫叉叉带角鹿。呢呢痴痴看人獐。至晚巴山寻穴虎,待晓翻波出水龙。登得洞门唿喇的响,惊得飞禽扑鲁的起,看那林中走兽鞠律律的行。见此一伙禽和兽,吓得人心扢磴(dènɡ)磴惊。堂倒洞堂堂倒洞,洞当当倒洞当仙。青石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师徒们正当悚惧,又只见那山凹里有一朵红云,直冒到九霄空内,结聚了一团火气。行者大惊,走近前,把唐僧着脚,推下马来。叫:“兄弟们,不要走了,妖怪来矣。”慌得个八戒急掣钉钯,沙僧忙轮宝杖,把唐僧围护在当中。

话分两头。却说红光里,真是个妖精。他数年前,闻得人讲,东土唐僧往西天取经,乃是金蝉长老转生,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延生长寿,与天地同休。他朝朝在山间等候。不期今日到了。他在那半空里,正然观看,只见三个徒弟把唐僧围护在马下,各各准备。这精灵夸赞不尽道:“好和尚!我才看着一个白面胖和尚骑了马,真是那唐朝圣僧,却怎么被三个丑和尚护持住了?一个个伸拳敛袖,各执兵器,似乎要与人打的一般。噫!不知是那个有眼力的,想应认得我了。似此模样,莫想得那唐僧的肉吃。”沉吟半晌,以心问心的自家商量道:“若要倚势而擒,莫能得近;或者以善迷他,却到得手。但哄得他心迷惑,待我在善内生机,断然拿了。且下去戏他一戏。”

好妖怪,即散红光,按云头落下。去那山坡里,摇身一变,变作七岁顽童,赤条条的身上无衣,将麻绳捆了手足,高吊在那松树梢头,口口声声只叫“救人!救人!”

却说那孙大圣忽抬头再看处,只见那红云散尽,火气全无。便叫:“师父,请上马走路。”唐僧道:“你说妖怪来了,怎么又敢走路?”行者道:“我才然间见一朵红云,从地而起,到空中结做一团火气,断然是妖精。这一会,红云散了,想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伤人。我们去耶。”八戒笑道:“师兄说话最巧,妖精又有个什么过路的!”行者道:“你那里知道。若是那山那洞的魔王设宴,邀请那诸山各洞之精赴会,却就有东西南北四路的精灵,都来赴会;故此他只有心赴会,无意伤人。此乃过路之妖精也。”三藏闻言,也似信不信的。只得攀鞍在马,顺路奔山前进。正行时,只听得叫声“救人!”长老大惊道:“徒弟呀,这半山中,是那里什么人叫?”行者上前道:“师父只管走路,莫缠什么‘人轿’、‘骡轿’、‘明轿’、‘睡轿’。这所在,就有轿,也没个人抬你。”唐僧道:“不是扛抬之‘轿’,乃是叫唤之叫。”行者笑道:“我晓得,莫管闲事,且走路。”三藏依言,策马又进。行不上一里之遥,又听得叫声“救人!”长老道:“徒弟,这个叫声,不是鬼魅妖邪;若是鬼魅妖邪,但有出声,无有回声。

你听他叫一声,又叫一声,想必是个有难之人。我们可去救他一救。”行者道:“师父,今日且把这慈悲心,略收起收起;待过了此山,再发慈悲罢。这去处,凶多吉少,你知道那倚草 木之说,是物可以成精。诸般还可,只有一般蟒蛇,但修得年远日深,成了精魅,善能知人小名儿。他若在草窠里,或山凹中叫人一声,人不答应还可;若答应一声,他就把人元神绰去,当夜跟来,断然伤人性命。且走,且走!古人云:‘脱得去,谢神明。’切不可听他!”长老只得依他,又加鞭催马而去。行者心中暗想:“这泼怪不知在那里?只管叫啊叫的;等我老孙送他一个‘卯酉星法’,教他两不见面。”好大圣!叫:“沙和尚前来,拢着马,慢慢走着,让老孙解解手。”你看他让唐僧先行几步,却念个咒语,使个移山缩地之法,把金箍棒往后一指,他师徒过此峰头,往前走了却把那怪物撇下。他再拽开步,赶上唐僧,一路奔山。只见那三藏又听得那山背后叫声“救人!”长老道:“徒弟呀,那有难的人,大没缘法,不曾得遇着我们。我们走过他了,你听他在山后叫里。”八戒道:“在便还在山前,只是如今风转了也。”行者道:“管他什么转风不转风!且走路。”因此遂都无言语,恨不得一步过此山,不题话下。

却说那妖精在山坡里,连叫了三四声,更无人到,他心中思量道:“我等唐僧,在此望见他,离不上三里,却怎么这半晌还不到?想是抄下路去了。”他抖一抖身躯,脱了绳索,又纵红光,上空再看。不觉孙大圣仰面回观;识得是妖怪,又把唐僧撮着脚,推下马来道:“兄弟们,仔细!仔细!那妖精又来也。”慌得那八戒、沙僧,各持兵刀,将唐僧又围护在中间。那精灵见了,在半空中,称羡不已道:“好和尚!我才见那白面和尚坐在马上,却怎么又被他三人藏了?这一去,见面方知。先把那有眼力的弄倒了,方才捉得唐僧。不然啊,徒费心机难获物,枉劳情兴总成空。”却又按下云头,恰似前番变化,高吊在那松树山头等候。这番却不上半里之地。

却说那孙大圣抬头再看,只见那红云又散,复请师父上马前行。三藏道:“你说妖精又来,如何又请走路?”行者道:“这还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惹我们。”长老又怀怒道:“这个泼猴,十分弄我。正当有妖魔处,却说无事;似这般清平之所,却又来吓我,不时的嚷道有什么妖精。虚多实少,不管轻重,将我着脚,捽下马来,如今却解说什么过路的妖精。假若跌伤了我,却也过意不去。这等,这等……”行者道:“师父莫怪,若是跌伤了你的手足,却还好医治;若是被妖精捞了去,却何处跟寻?”三藏大怒,哏哏的要念《紧箍儿咒》,却是沙僧苦劝,只得上马又行。还未曾坐得稳,只听又叫:“师父,救人啊!”长老抬头看时,原来是个小孩童,赤条条的吊在树上。兜住缰,便骂行者道:“这泼猴,多大惫懒!全无有一点儿善良之意,心心只是要撒泼行凶哩。我那般说叫唤的是个人声,他就千言万语只嚷是妖怪。你看那树上吊的不是个人么?”大圣见师父怪下来了,却又觌面看见模样,一则做不得手脚,二来又怕念《紧箍儿咒》,低着头,再也不敢回言,让唐僧到了树下。那长老将鞭梢指着问道:“你是那家孩儿?因有甚事吊在此间?说与我,好救你。”噫!分明他是个精灵,变化得这等;那师父却是个肉眼凡胎,不能相识。

那妖魔见他下问,越弄虚头,眼中噙泪叫道:“师父呀,山西去有一条枯松涧,涧那边有一庄村,我是那里人家。我祖公公姓红,只因广积金银,家私巨万,混名唤做‘红百万’。年老归世已久,家产遗与我父。近来人事奢侈,家私渐废,改名叫做‘红十万’,专一结交四路豪杰,将金银借放,希图利息。怎知那无籍之人,设骗了去啊,本利无归。我父发了洪誓,分文不借。那借金银人,身贫无计,结成凶党,明火执杖,白日杀上我门,将我财帛,尽情劫掳,把我父亲杀了;见我母亲有些颜色,拐将去做什么压寨夫人。那时节,我母亲舍不得我,把我抱在怀里,哭哀哀,战兢兢,跟随贼寇;不期到此山中,又要杀我。多亏母亲哀告,免教我刀下身亡。却将绳子吊我在树上,只教冻饿而死。那些贼,将我母亲不知掠往那里去了。我在此,已吊三日三夜,更没一个人来行走。不知那世里修积,今生得遇老师父。若肯舍大慈悲,救我一命回家,就典身卖命,也酬谢师恩;致使黄沙盖面,更不敢忘也。”三藏闻言,认了真实,就教八戒解放绳索,救他下来。那呆子也不识人,便要上前动手。

行者在旁,忍不住喝了一声道:“那泼物!有认得你的在这里哩。莫要只管架空捣鬼,说谎哄人!你既家私被劫,父被贼伤,母被人掳,救你去,交与谁人!你将何物与我作谢?这谎脱节了耶!”那怪闻言,心中害怕,就知大圣是个能人,暗将他放在心上;却又战战兢兢,滴泪而言曰:“师父,虽然我父母空亡,家财尽绝,还有些田产未动,亲戚皆存。”行者道:“你有什么亲戚?”妖怪道:“我外公家在山南,姑娘住居岭北,涧头李四,是我姨夫;林内红三,是我族伯。还有堂叔、堂兄。都住在本庄左右。老师父若肯救我,到了庄上,见了诸亲,将老师父拯救之恩,一一对众言说,典卖些田产,重重酬谢也。”八戒听说,扛住行者道:“哥哥,这等一个小孩子家,你只管盘诘他怎的!他说得是,强盗只打劫他些浮财,莫成连房屋田产,也劫得去?若与他亲戚们说了,我们纵有广大食肠,也吃不了他十亩田价。教他下来罢。”呆子只是想着吃食,那里管什么好歹,把戒刀挑断绳索,放下怪来。那妖怪对唐僧马下泪汪汪,只情磕头。长老心慈,便叫:“孩儿,你上马来,我带你去。”那怪道:“师父啊,我手脚都吊麻了,腰胯疼痛。

一则是乡下人家,不惯骑马。”唐僧叫八戒驮着,那妖怪抹了一眼道:“师父,我的皮肤都冻熟了,不敢要这位师父驮。他的嘴长耳大,脑后鬃硬,搠得我慌。”唐僧道:“教沙和尚驮着。”那怪也抹了一眼道:“师父,那些贼来打劫我家时,一个个都搽了花脸,带假胡子,拿刀弄杖的。我被他唬怕了,见这位晦气脸的师父,一发没了魂了。也不敢要他驮。”唐僧教孙行者驮着。行者呵呵笑道:“我驮,我驮。”那怪物暗自欢喜,顺顺当当的要行者驮他。行者把他扯在路旁边,试了一试,只好有三斤十来两重。行者笑道:“你这个泼怪物,今日该死了。怎么在老孙面前捣鬼!我认得你是个‘那话儿’啊。”妖怪道:“师父,我是好人家儿女,不幸遭此大难。我怎么是个什么‘那话儿’?”行者道:“你既是好人家儿女,怎么这等骨头轻?”妖怪道:“我骨格儿小。”行者道:“你今年几岁了?”那怪道:“我七岁了。”行者笑道:“一岁长一斤,也该七斤。你怎么不满四斤重么?”那怪道:“我小时失乳。”行者说:“也罢,我驮着你;若要尿尿把把,须和我说。”三藏才与八戒、沙僧前走,行者背着孩儿随后,一行径投西去。有诗为证。诗曰:

道德高隆魔障高,禅机本静静生妖。心君正直行中道,木母痴顽外。

意马不言怀爱欲,黄婆无语自忧焦。客邪得志空欢喜,毕竟还从正处消。

孙大圣驮着妖魔,心中埋怨唐僧不知艰苦,“行此险峻山场,空身也难走,却教老孙驮人。这厮莫说他是妖怪,就是好人,他没了父母,不知将他驮与何人。倒不如掼杀他罢。”那怪物却早知觉了。便就使个神通,往四下里吸了四口气,吹在行者背上,便觉重有千斤。行者笑道:“我儿啊,你弄重身法压我老爷哩。”那怪闻言,恐怕大圣伤他,却就解尸出了元神,跳将起去,伫立在九霄空里。这行者背上越重了。猴王发怒,抓过他来,往那路旁边赖石头上,滑辣的一掼,将尸骸掼得像个肉饼一般,还恐他又无礼,索性将四肢扯下,丢在路两边,俱粉碎了。那物在空中,明明看着,忍不住心头火起道:“这猴和尚,十分惫懒。就作我是个妖魔,要害你师父,却还不曾见怎么下手哩,你怎么就把我这等伤损。早是我有算计,出神走了。不然,是无故伤生也。若不趁此时,拿了唐僧,再让一番,越教他停留长智。”好怪物!就此半空里,弄了一阵旋风,呼的一声响喨,走石扬沙,诚然凶狠。好风:

淘淘怒卷水云腥,黑气腾腾闭日明。岭树连根通拔尽,野梅带干悉皆平。

黄沙迷目人难走,怪石伤残路怎平。滚滚团团平地暗,遍山禽兽发哮声。

刮得那三藏马上难存,八戒不敢仰视,沙僧低头掩面。孙大圣情知是怪物弄风,急纵步来赶时,那怪已骋风头将唐僧摄去了,无踪无影。不知摄向何方,无处跟寻。

一时间,风声暂息,日色光明。行者上前观看,只见白龙马,战兢兢发喊声嘶;行李担,丢在路下;八戒伏于崖下呻吟,沙僧蹲在坡前叫唤。行者喊:“八戒!”那呆子听见是行者的声音,却抬头看时,狂风已静。爬起来,扯住行者道:“哥哥,好大风啊!”沙僧却也上前道:“哥哥,这是一阵旋风。”又问:“师父在那里?”八戒道:“风来得紧,我们都藏头遮眼,各自躲风,师父也伏在马上的。”行者道:“如今却往那里去了?”沙僧道:“是个灯草做的,想是一风卷去也。”行者道:“兄弟们,我等自此就该散了。”八戒道:“正是,趁早散了,各寻头路,多少是好。那西天路无穷无尽,几时能到得?”沙僧闻言,打了一个失惊,浑身麻木道:“师兄,你都说的是那里话?我等因为前生有罪,感蒙观世音菩萨劝化,与我们摩顶受戒,改换法名,皈依佛果,情愿保护唐僧上西方拜佛求经,将功折罪。今日到此,一旦俱休,说出这等各寻头路的话来,可不违了菩萨的善果。

坏了自己的德行,惹人耻笑,说我们有始无终也。”行者道:“兄弟,你说的也是。奈何师父不听人说,我老孙火眼金睛,认得好歹。才然这风,是那树上吊的孩儿弄的。我认得他是个妖精。你们不识,那师父也不识,认作是好人家儿女,教我驮着他走。是老孙算计要摆布他,他就弄个重身法压我。是我把他掼得粉碎,他想是又使解尸之法,弄阵旋风,把我师父摄去也。因此上怪他每每不听我说,故我意懒心灰,说各人散了。既是贤弟有此诚意,教老孙进退两难。——八戒,你端的要怎的处?”八戒道:“我才自失口乱说了几句,其实也不该散。哥哥,没及奈何,还信沙弟之言,去寻那妖怪,救师父去。”行者却回嗔作喜道:“兄弟们,还要来结同心。收拾了行李、马匹,上山找寻怪物,搭救师父去。”

三个人, 葛扳藤,寻坡转涧,行经有五七十里,却也没个音信。那山上飞禽走兽全无,老柏乔松常见。孙大圣着实心焦,将身一纵,跳上那巅崄(yǎn)峰头,喝一声叫“变!”变作三头六臂,似那大闹天宫的本像。将金箍棒幌一幌,变作三根金箍棒,劈哩扑辣的,往东打一路,往西打一路,两边不住的乱打。八戒见了道:“沙和尚,不好了。师兄是寻不着师父,恼出气心风来了。”那行者打了一会,打出一伙穷神来。都披一片,挂一片,裩无裆,裤无口的跪在山前,叫:“大圣,山神、土地来见。”行者道:“怎么就有许多山神、土地?”众神叩头道:“上告大圣。此山唤做‘六百里钻头号山’。我等是十里一山神,十里一土地,共该三十名山神,三十名土地。昨日已此闻大圣来了,只因一时会不齐,故此接迟,致令大圣发怒。万望恕罪。”行者道:“我且饶你罪名。我问你,这山上有多少妖精?”众神道:“爷爷呀,只有得一个妖精,把我们头也摩光了;弄得我们少香没纸,血食全无,一个个衣不充身,食不充口,还吃得有多少妖精哩!”行者道:“这妖精在山前住,是山后住?”众神道:“他也不在山前山后。

这山中有一条涧,叫做枯松涧。涧边有一座洞,叫做火云洞。那洞里有一个魔王,神通广大,常常的把我们山神、土地拿了去烧火顶门,黑夜与他提铃喝号。小妖儿又讨什么常例钱。”行者道:“汝等乃是阴鬼之仙,有何钱钞?”众神道:“正是没钱与他,只得捉几个山獐、野鹿,早晚间打点群精;若是没有相送,就要来拆庙宇,剥衣裳,搅得我等不得安生。万望大圣与我等剿除此怪,拯救山上生灵。”行者道:“你等既受他节制,常在他洞下,可知他是那里妖精,叫做什么名字?”众神道:“说起他来,或者大圣也知道。他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他曾在火焰山修行了三百年,炼成‘三昧真火’,却也神通广大。牛魔王使他来镇守号山,乳名叫做红孩儿,号叫做圣婴大王。”行者闻言,满心欢喜,喝退了土地、山神,却现了本像,跳下峰头,对八戒、沙僧道:“兄弟们放心,再不须思念。师父决不伤生,妖精与老孙有亲。”八戒笑道:“哥哥莫要说谎。

你在东胜神洲,他这里是西牛贺洲,路程遥远,隔着万水千山,海洋也有两道。怎的与你有亲?”行者道:“刚才这伙人,都是本境土地、山神。我问他妖怪的原因。他道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名字唤做红孩儿,号圣婴大王。想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遍游天下名山,寻访大地豪杰,那牛魔王曾与老孙结七兄弟。一般五六个魔王,只有老孙生得小巧,故此把牛魔王称为大哥。这妖精是牛魔王的儿子,我与他父亲相识,若论将起来,还是他老叔哩。他怎敢害我师父?我们趁早去来。”沙和尚笑道:“哥呀,常言道:‘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哩。你与他相别五六百年,又不曾往还杯酒,又没有个节礼相邀,他那里与你认什么亲耶?”行者道:“你怎么这等量人。常言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为人何处不相逢!’纵然他不认亲,好道也不伤我师父。不望他相留酒席,必定也还我个囫囵唐僧。”三兄弟各办虔心,牵着白马,马上驮着行李,找大路一直前进。

无分昼夜,行了百十里远近,忽见一松林,林中有一条曲涧,涧下有碧澄澄的活水飞流,那涧梢头,有一座石板桥,通着那厢洞府。行者道:“兄弟,你看那壁厢,有石崖磷磷,想必是妖精住处了。我等从众商议,那个管看守行李、马匹,那个肯跟着我过去降妖。”八戒道:“哥哥,老猪没甚坐性,我随你去罢。”行者道:“好,好!”教沙僧:“将马匹、行李,俱潜在树林深处,小心守护,待我两个上门去寻师父耶。”那沙僧依命,八戒相随,与行者各持兵器前来。正是:未炼婴儿邪火胜,心猿木母共扶持。

毕竟不知这一去吉凶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同类推荐
  • 青铜石棺

    青铜石棺

    邙山上冢连冢,墓压墓,素来有“凤巢龙穴”之称,自古以来就是下葬的宝地。一次阴差阳错的经历,苏家老四无被卷进了一次莫名的盗墓活动中,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原来冥冥之中暗布千年的迷局早已经是命运在驱使。伴随着洛阳铲的挥舞,他们走得越来越深,暗中一直尾随其后不见其身的“它”,无名墓里面各种诡异的构造与墓主人千年前留下的悬念一步步地挑战着他们的精神极限,就在苏家老四感觉仿佛快要抓到真相时,万万没有想到那仅仅只是这个谜团的冰山一角。
  • 尘埃落定(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

    尘埃落定(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

    一个声势显赫的康巴藏族土司,在酒后和汉族太太生了一个傻瓜儿子。这个人人都认定的傻子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却有着超时代的预感和举止,成为土司制度兴衰的见证人。小说故事精彩曲折动人,以饱含激情的笔墨,超然物外的审视目光,展现了浓郁的民族风情和土司制度的浪漫神秘。
  • 紫玉成烟·血鸟

    紫玉成烟·血鸟

    秘密崛起于江南偏远小镇的叆叇帮为了在三年一届的武林盛事龙华会上夺得头魁,获得期颐及辖下七省的通行权,急召在雪域修炼沈慧薇。龙华会一出龙争虎斗,引出的却是一场血雨腥风。沈慧薇归途中收养凶性未泯但遭遇可怜的狼孩雪儿,教其成人,却不料雪儿被阴险狡诈的江湖首盟徐夫人掠去,利用其潜能与正在秘密炼制的至凶之物血鸟合为左右翼,意欲独霸武林。徐夫人勾结图谋不轨的节度使血洗叆叇帮,一位神秘的白衣男子救走沈慧薇,并以平乱印和八百里连去岭相赠。归隐江湖多年的剑神携爱徒合力诛杀血鸟,得创血婴。江湖狂潮迭起,这一切究竟是个怎样的圈套?叆叇帮的命运又将如何?
  • 空中图书馆

    空中图书馆

    地越来越不够用,当政府那些负责圈地的家伙把公园、博物馆、居民区后面的小树林甚至学校操场的土地也全都征走的时候,我和小H开始忧心忡忡。和这些地方相比,图书馆显然更加庞大而空阔,它应为侵占着这么多的宝贵资源却经营得门可罗雀而惭愧。
  • 御妖师3:风起云涌

    御妖师3:风起云涌

    我们师徒四人本以为跳下神魔之井后就能够成功逃出生天,结果没想到却迎来了一场更加大的致命危机,因为意外来到了一个很奇异的另类世界,为了能在异界生存下来和找到归家的路。我们一行人被迫卷入了几大远古家族和势力的争斗之中,迫于无奈开始了玩命的冒险闯关历程,先闯火虫山海寻找火冢龙心,后下皇陵勇战巨蟒取出金丹,赶往灵猴岛与药谷力战异界各大领主,经过无数次生死搏杀,最终我们能否成功消灭所有的敌人并成功踏上归家之路?
热门推荐
  • 九阳神尊传

    九阳神尊传

    九幅神画所创出的历史,九天神剑所建起的神话。少年齐凡的成神经历,手足伙伴的兄弟情谊。“我为我所爱之人称霸九天,直捣,皇城!”
  • 解剖无聊:如果无聊不可避免,我们该如何面对?

    解剖无聊:如果无聊不可避免,我们该如何面对?

    技术从不中立。网络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在拽着你沉迷,或因为痛苦,或因为贪求刺激,但本质上可能是因为你害怕无聊。叔本华、海德格尔、克尔凯郭尔也不曾预见,人类的无聊可以被网络放大到如此地步。在这个后现代、后资本主义的时代,我们生产自己、消费自己,掏空自己,再填进一个破碎的自己。我们如同《黑客帝国》中的人体电池,燃烧自己,点亮虚拟世界。现在,一个严肃的问题摆在你的面前:你是选择红色药丸,还是选择蓝色药丸?
  • 神不在的霍格沃茨

    神不在的霍格沃茨

    当猫头鹰飞进窗户时,伊莱他看到了!!………………一封信。
  • 墨世纪之她是猫

    墨世纪之她是猫

    就在他准备上床睡觉时,卧室内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砖瓦破碎的声音;当他心生疑惑推开门时,映入眼前的是满床破碎的砖块,在砖块的残骸中,赫然躺着一个满身伤痕的女孩···这是一个系列,从她是猫开始,墨世纪就此开启。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赘婿之开局亿万倍天赋

    赘婿之开局亿万倍天赋

    昔日首富之子、青华学子……如今,却是一名低贱的上门女婿。还好绑定了亿万倍天赋。各种技能,一学就会。《食神》、《世界数学家》、《天文学家》、《文学大师》《歌神》……所以我有了很多头衔。
  • 锦奕

    锦奕

    她穿了一身干净的粉色长裙,站在他身前,歪着头笑。“江岳锦。”一个激灵他清醒来,不过是梦,一场空。“我不想认识你,韩奕。”
  • 总裁的第N次求婚

    总裁的第N次求婚

    七年前一场阴谋,让年仅十八岁的许晴好被人搞大肚子,扫地出门,七年后,丑小鸭变身白天鹅华丽归来。当年陷害她的人,抛弃她的人,统统得得到她的报复!许晴好只想报仇之后带着自己孩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却不想,被一个臭不要脸的男人缠上。“晴晴,你喜欢巧克力吗?”“不喜欢。”“晴晴你喜欢蛋糕吗?”“不喜欢。”“晴晴,你喜欢单身吗?”许晴好脱口而出:“不喜欢。”“那好啊,晴晴,咱们这就去领证结婚!”许晴好,“……”【超甜宠文,质量保证,绝不断更,喜欢的小仙女们可以加书架哦~】
  • 火影系统之横行异界

    火影系统之横行异界

    带着火影系统闯异界!这里有佐助的忍术,麒麟,凤仙爪火球术,须佐能乎,写轮眼!鸣人忍术:影分身术!大蛇丸,蛤蟆仙人,一代目火影,二代目火影,卡卡西,鼬,迪达拉,等等。只要你有足够的查克拉点,忍点,就是使用各种忍术。好啊,你有斗技吸掌,我有查克拉吸收术,看谁厉害?你有斗技爆腿,我有李洛克的莲花术,看谁硬?哈哈,系统在手,天下我有,异界谁能挡我?
  • 凡人意识

    凡人意识

    什么是意识?是所有生物都拥有意识,还是人类独有?察觉杀气果断反杀,遭遇GANK提前离开,意识存在万物之间。在不断萎缩的世界反面,少年背负起旧神的灵龛,从灰暗的历史中走了出来,决定带给凡人们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