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得很晚,因为菜很多,而且吃得慢。大家吃完道个别就各自回房去了,至于想象中的一些该发生的事情,却什么也没发生,没什么动静,平常得就像两个陌生人碰了一次面而已。内心所有的龌龊,卑鄙,恶心,蝇营狗苟,异想天开都消失地无影无踪,世上再也寻不到踪迹。心事之所以成为心事,正是因为它的主人不可能去实现。没有人有胆量去把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变成事实,所以只能想想而已。
吃饭的人一会儿就都走完了,只剩下满是残羹剩菜的餐桌和忙碌到深夜的下人们。
今晚,西塞在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
安妮也在数星星: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
安吉尔的房间看不到星星,所以她很早就睡了,她作了一个梦,梦里她变成了女皇,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俯视着浩浩荡荡,气势恢宏,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军队方阵,旌旗蔽天,一望无际,只听她一人号令,便可席卷天下。她抬头,发现在一座更高的山峰上,伫立着一个熟悉而又模糊的背影,那人转过身来,朝她笑了一下,然后渐渐后退,消失在山峰的云雾里。她看到,这人就是西塞。
在城主府的主卧室,两个同床异梦的人,不需要太多言语,甚至连话都不想说,各自裹着被子往大床的两侧卷去。他们没有心思数星星,虽然他们有一个巨大的阳台,那里采光很好,可以看到很美的夜空。
两人都睡不着,却又都不想理对方,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大儿子也没心思数星星,他欲火缠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二女儿的睡眠质量在这一家子当中却是最好的,因为无知,所以怀着美梦。
博克斯,他在冥想,他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天赋不能浪费,也憧憬向往那高高在上的美好感觉。住在他旁边房间的是他二叔,此刻呼呼大睡,打着震耳欲聋的呼噜。
魔法老头因为回来晚了而被老婆子埋怨,他的孙子吵着要他帮忙弄几张魔法卷轴以备明天的打猎之用。这时他不但没睡,也没数星星,而是像学生一般熬夜赶着卷轴作业,星光照在他那张书桌上,台灯微微闪烁。
这世上所有人都带着各自的忧愁烦恼,在这夜空里,化作一颗颗星星。
这个夜晚什么也没发生,像平常一样,安静的过去了。
太阳照常升起,西塞和安吉尔也要重新启程了。在告别了城主一家人之后,他们直接从城里最大的街道通到城门口,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好像是没话讲,又好像在隐瞒着什么。
走出城门,城外的景象又出现在两人面前,对于普通人来说,清晨是忙碌的时刻,进城采购的人很多,进城来卖蔬菜水果等农产品的人更多,这些都是农庄里出产的农产品,就像不远处的农庄那样,现在还在忙碌着种菜喂养家畜。这些都是拥有自己土地的人,他们只需上交一点赋税,剩下的除了自用之外也还能拿出来卖,换成钱。这种人并不多,因为很大一部分的土地都被贵族侵占了;不过也不少,贵族并不能侵占所有的土地,诺亚大陆那么大,他们只占领了那些较为肥沃的地方,而其他更多地方还是要靠农民们自己去开垦,而他们只能象征性的收点赋税,有的连赋税都没得收,如果碰上那些刁民的话。因此,靠着皇帝分封贵族而统治的诺亚大陆其政体充其量是较为松散的政治联盟。加之魔法斗气这种超常规的力量,就更加难以做到严格的管理。加上之前教会的统治使得人民对其深恶痛绝,自由成为了最为响亮的口号。但这并不都是坏处,松散的政体同时也为魔法技术的研究发展和商业的繁荣提供了良好的政治环境。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强有力的政治压制,同时也消除了外部的威胁,技术和商业贸易的发展达到了巅峰,人民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即使是原来贫瘠的土地也能变得肥沃起来,这也缓解了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阶级压力。
商业的繁荣并不会给商人带来地位上的提升,其主要原因就是金钱并不能控制那些超常规的力量,比如高阶魔法师,比如高级剑师等高端武力。没有力量的商人就像一只纸老虎,随时可以捅破,因此,商业,大部分都是贵族在经营。能束缚住那种高端武力的,除了金钱,那就还需要血脉作为支撑了。当然,剑师有佣兵协会,魔法师也有魔法师协会,加上之前独立出来的加尔文教和路德教,这些都是独立于贵族之外的政治力量,也是为了避免高端武力被贵族世世代代的集中,从而造成阶级完全固化,平民毫无出路的悲惨境地。
城门口,有人提着篮子,有人推着货车,有人赶着牛羊,不过都老老实实的排队,混乱的局面并没有出现。西塞和安吉尔避开迎面而来的人和车,往外面的驿站走去。西塞给负责人出示了之前的标志之后,他们被领上一辆马车。
马车换了,车夫也换了,换成一个小眼睛的矮个子男人。西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有些审视和打量,他无奈地笑了下,眼里甚是无辜。安吉尔却是满不在乎地一脚踏进车厢里,但西塞却是迟迟不肯进去,而是在外面绕了一圈,又回去跟驿站负责人问了几个问题,主要是关于这个车夫的事情。
从他第一眼看到这个车夫,他就感觉到不舒服,也不知是为何,所以他多留了几个心眼,多打量和打听了几下。站立一旁尴尬得不知如何接话的车夫,看着西塞回去的身影,藏在深深的眼窝里的小眼睛闪过一丝阴鸷。通过对老板的闲聊,还真聊出一些事情,这个车夫曾经出过事,那次是马车上载着一个人,看上去挺有钱的。他们在经过一个峡谷时被强盗打劫,车上的那个人悲惨的死去,而他则靠着装死逃过一劫,狼狈的逃回来。至于怎么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这位负责人不是没怀疑,他还派了驻地的魔法师前去调查,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马车也被烧毁,成了一堆灰烬,对此这位魔法师无能为力,只好回来如实禀报。因为这个马车夫专走这条路,路况也熟悉,经验也老道,而且他干了三四年也就出这一回事,加上他逃回来时浑身是伤,还在床上躺了两三个月,这才没有辞退他。不过从这以后却是没出过什么事,负责人也劝西塞安心点。不过这引起了西塞的注意,正当他要进一步追问细节时,安吉尔气冲冲的赶来。
“你拖拖拉拉地在干什么?还走不走了?”
“走,走!”西塞看着安吉尔,有些无奈。
“那就这样,有空再聊!”西塞跟老板挥了挥手,就被安吉尔给带回去了。
由这一个话头引发,两人又开始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开始无厘头的笑谈起来。
“你是怎么回事?”安吉尔问道。
“我觉得那车夫有问题!”西塞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你不会想多了吧?如实招来,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安妮?”安吉尔突然话锋一转,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这……”西塞有些无语,这个女人在想些什么他是一点都不知道。
这也可以,怎么会从车夫转到安妮的,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她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西塞感到有些头痛。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我看这回肯定是你想多了,我就看他还挺害羞的。”安吉尔一挥手,解释道。
两人边聊边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马车所在地。
车夫还是安静地站在马车旁,等到两人上车,西塞又抬头看了他一看,然后关上车厢的门。等到门关后,他突然地咧嘴一笑,笑容很是狰狞。
他坐上前,扬鞭,两匹马开始甩动蹄子跑了起来,车轮缓缓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