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半个多月,小艾再没有见到“犀利哥”,更相信他是被亲人找了回去,心里却也放下了这段心事,觉得这个难缠的“尾巴”终于甩掉了。但小芳的影子却始终萦绕在她的脑际,看她那淡定中隐隐透着忧伤的神情,总觉得与自己有着某些方面的关系。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这天傍晚,小艾和武奇正缓缓走在大街上,武奇手里拎着几袋衣物,是小艾刚买的。武奇说:“小艾,再往前走就到你家门口了。你看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见我那未来的岳父大人啊?”
小艾的心情看上去极好,虽然深秋的夜风略带寒意,可因为武奇陪着她在商场里转了半天,又买了几件新衣,白皙的脸上泛着潮红,听到武奇的请求,更觉心里甜滋滋的。她笑着对武奇说:“虫子哥,看把你急的,等有了合适的时机,我一定跟爸爸说,让他老人家见见你。”
武奇半开玩笑说:“我当然急啊。这么漂亮的小女孩不早点弄到手,万一被人夺去了,我怎么办?”
小艾手指戳着武奇的鼻子,佯嗔道:“我就那么经不起考验吗?一定是你心里有鬼,以你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才会这样想,对不对?”
武奇故作正经地发誓道:“老天作证!若是我虫子有异心,就教我一辈子……”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了。
小艾说:“说啊,继续说下去,看你发出什么毒誓来。”
武奇说:“……教我一辈子给小艾端茶送水,当仆人!”
小艾格格笑道:“好啊,那就这样说定了!”
武奇也笑了一阵,接着便认真地说:“说实话,小艾,我们结识快一年了吧?这样的爱情长跑也算久经考验了。等过完年,我的公司规模要扩大一倍,自然也会更忙,所以我想尽快把我们的事定下来,也好让我放下这个心事。你找个时间好好跟你爸说说吧,你放心,我随时可以经得起他的‘考验’。”
小艾笑道:“是不是定下来之后,你就不用花这么多时间陪我了?”
武奇忙说:“自然要陪你的。但我还是想趁着年轻,把公司经营好,等我们老了的时候,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安享晚年了。”
小艾忽然想起父亲年轻的时候,为了实现回城的目的,不顾妈妈的反对,狠心把幼小的女儿丢弃,以至妈妈含恨离去,父亲也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心想,要是自己嫁给了武奇,他会如何对待自己呢?是不是也会为了自己所追求的事业而置自己的意见于不顾呢?她看看武奇,忽然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虫子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爱情和事业,哪个更重要?”
武奇被问得莫名其妙,这样的问题也只有女孩子才能问得出。他答道:“当然爱情和事业两个都重要啊!”
小艾说:“我是想问你,万一两者有冲突的时候,你只能选择一个答案,你会选哪一个?”
“这个……”武奇稍稍犹豫了一下,马上回答说:“傻丫头,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即使出现那样的情况,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嘛,我想我会作出让你满意的选择的。”
小艾说:“你没有正面回答我!”
武奇忽然笑道:“小艾,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这个问题很重要吗?就如同‘我和你妈妈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哪一个’一样,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如果我说老婆重要,那也不能喝着西北风去谈情说爱吧?如果说事业重要,也不能只要事业不要老婆啊,那不成了光棍一条吗?赚那么多钱干吗?”
小艾明白,武奇是个很理性的人,他的答案也是很明显的:一定不会为了爱情去牺牲事业。她稍觉失望,可是又一想,他虽然很重视自己的事业,可也深爱着自己。再说,自己也并不是那种只知道卿卿我我的小女人,十分理解和支持他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自己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无聊了?她默不作声地走在武奇的身后。二人下了得胜桥,走到河岸边,小艾提议道:“虫子哥,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武奇点点头,找了条石凳,在上面铺上一只塑料袋,让小艾坐下,然后坐在她身边。
小艾偎在武奇的肩头,说:“虫子哥,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
武奇说:“好啊,你讲的故事一定很好听。”
小艾看着波光闪烁的河水,款款说道:
“有一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下放到一个偏远贫瘠的小山村。他是个老师,看到村里的孩子念书很困难,要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到山脚下的学校去上学,就自告奋勇地帮助村里建起了一所学校,并且不收一分钱。山里的孩子终于可以在家门口上学了,又可以受到良好的教育,村里的老百姓都很感激他。他的事迹被广为传颂,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来到这个小山村,跟他一起办学校,并结为连理。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有一年,男人有了回城的机会,但这个机会明确规定只能带一个人。男人为了不放过最后一个回城的机会,经过痛苦的思考,终于不顾妻子的反对,坚决要求把年幼的女儿送给了别人。后来,妻子因为思女心切,患下了重病,在为她的男人生下另一个女儿后,含恨离世。男人后悔万分,为了安抚九泉之下的妻子,决计要把丢弃的女儿找回来,可是找了好多年,却一直没有音讯……”小艾一边讲着,一边想像着父亲和母亲当年的痛苦经历,禁不住泪流满面。
武奇说:“其实我能够理解这个男人。他的志向也许不仅仅在于那个闭塞的小山村,他一定想让自己的才华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得以施展,我觉得他的选择是明智的。再说,那是他最后一次回城的机会,而且他带着他心爱的妻子一起回城,还有机会再生孩子。虽然失去了一个孩子,可他让更多的孩子得到了他的教育,这样的男人牺牲了个人情感,却使个人的品性得到了升华。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他回过头来,见小艾痛哭流涕的样子,愕然问道;“小艾,你怎么哭了?难道我说错了?”
小艾点点头,又摇摇头,心情复杂地叫了声:“虫子哥--”
武奇柔声问:“是不是这个故事很感动你?”
小艾不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泪抬头,问:“虫子哥,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男人的妻子失去爱女之后,直到离去,经历了怎样的一种痛苦?还有,那个被父亲狠心丢弃的女孩,现在会在哪里?她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她知不知道自己当年是被父亲因为一己之私才送给了别人的?”
武奇一时无言以对。他低声说道:“小艾,别多想了。故事就是故事,很多时候只不过是用以骗取善良人的眼泪而已,不要太相信它。你放心,我决不会学那个自私的男人,不会做出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伤心的事。”说罢,伸出右臂,将小艾揽进怀里。小艾已渐渐平静下来,她轻轻挣脱武奇的手臂,轻声说:“虫子哥,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武奇说:“小艾,你别忘了,找个机会跟你爸爸说说我们的事吧,我真的想早点见见他老人家。”
小艾拿过武奇手里的衣服,低着头,快步离去。
快走到门口时,猛地从树影里跳出一个黑影,咧着大嘴,朝他嘿嘿直笑。小艾吃了一惊,定神一看,却是半个多月没有见着的“犀利哥”。她有了一种莫名的惊喜,失声叫道:“是你?”
“犀利哥”只一味傻笑,站在小艾面前,不吱一声。小艾定睛看去,发现他的脸上有一道伤痕,旁边似是刚刚凝固的血迹。又顺着他的脸往下看,发现污黑的身上,也沾染了斑斑血迹。她吓了一跳,心想,难道他回家后,被家里人痛打了一顿,他受不了家里的约束,重新又跑了出来?她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下意识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犀利哥”显得颇为快乐的样子,指指小艾,又指指自己,含糊说道:“我……你……嘿嘿……”
小艾发现他似乎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么痴呆,他的神情像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问:“你吃了饭没有?是不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犀利哥”仍是含糊不清地说:“我……你……嘿嘿……”
小艾一字一顿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犀利哥”似乎怔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出一个字:“布……”
小艾说:“什么‘不’啊?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哪里?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犀利哥”快活地说:“布……阿布……嘿嘿……阿布……”说罢,从贴胸口袋掏出一件物事,递到小艾面前。
小艾疑惑地接过,见是一张照片,那照片因为年长日久,早已把四边都磨没了。照片上隐约是一个女孩子,看上去很漂亮。她在昏黄的路灯下看了许久,终于没有看出什么名堂。她又翻过照片,见反面上隐约有一行纤细的字,上面写着“送给我亲爱的阿布”,下面一行字因为写得太下太偏,早已磨掉了,只有一个“小”字还隐约可见。她恍然大悟:“你叫阿布?阿布,真好听的名字!”
“犀利哥”使劲点点头。
小艾又问:“阿布,照片上这个这漂亮的女孩子是你的女朋友?”
阿布又点点头,看上去十分开心。
小艾接着问:“她叫什么名字?”
阿布茫然地看着小艾,喃喃说道:“阿布……阿布……”
小艾又认真地看看照片,看样子这张照片已经有很多年了,照片上的人像也早已模糊不清,只一张水灵录的眼睛看上去还是十分动人。她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照片上的这个人,想看得再清楚一些,却越看越模糊。她把照片还给阿布,说:“阿布,我要回家了。你住在哪里?我明天给你带点东西来吃。”
“犀利哥”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懊丧地说:“阿布……吃……”
小艾挪脚走了几步,见“犀利哥”蹒跚着腿,也跟了几步。她这才发现他的脚也受伤了,心想,难道家里人为了不让他出来,竟然把他的腿也打断了?她同情地看着“犀利哥”,想帮他却不知怎么帮,终于狠下心,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