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阳气回升,大地解冻,顾家大奶奶于这一天产下一名女婴,实现了三年两抱,儿女双全。
因为半个月前太后娘娘薨逝,举国上下三个月不能嫁娶宴乐,所以洗三那一天顾家并没有大操大办,只顾家人在一起给新生的小婴儿小小的庆贺了一番。
二月之后,便阳春暖暖令人昏昏欲睡,春风阵阵吹开了新亮的柳枝,春意浓浓,天气一天暖似一天。
眨眼间就到了五月,顾家大夫人于五月中诞下顾家的五少爷,老侯爷为其取名顾琰。小家伙白白胖胖,很讨人喜欢,眉眼与老侯爷非常相似。
顾家大夫人以三十六岁的高龄产下健康的男婴,这令顾家上下都很高兴,顾老夫人就决定洗三宴的时候大办一场。
到了洗三的那一天,陶太太也来了。她跟人凑趣说了几句好话,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与她之前行事大有不同。不过当天人很多,也没有人会刻意关注她。
她没有心思与那些人应酬,她在关注着顾婉容的一举一动,并根据顾婉容说的话,做的事,来判断顾婉容人品如何。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顾婉容是个规规矩矩的女孩子。
这一会的时间打量下来,她看顾婉容行事得体,进退有礼,言谈举止见落落大方,端的是大家闺秀的磊落气质。
陶太太暗中点了点头。她在娘家的时候,母亲身边的一个老嬷嬷是宫里放出来的,她在宫里的时候干的是为皇帝检查秀女的身子,因此她对于看人很有一套。一眼就能看出一个女子是否是处子之身,是否天性风流。
那个老嬷嬷将这看人的一套手段交给了她。她也看过许多人,几乎没有走眼过。
顾婉容是典型的北方姑娘,个子高挑,身材健美匀称,就像是早春的山茶花一样朝气蓬勃,这样的身材,是典型的好生养,宜男之相。鹅蛋脸,杏仁目,笑起来脸上有酒窝,肉嘟嘟的樱桃口红润有光泽。
就算陶太太心中是存着偏见的,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儿子的确有眼光,像顾婉容这样顾盼生辉的大姑娘,娟丽明媚让人一看就不挪不开眼光,谁不喜欢呢?
顾家二太太身子不好,洗过三之后就要坐软兜回去休息,陶太太就趁机跟她一起。
陶太太娘家世代耕读,婆家更是书香门第,因此她深信“丧妇长女无教戒,不可娶”这句话。
可是顾婉容是宜男之相啊,想到自己生育艰难,陶孜只有他一个,并无一奶同胞的兄弟帮扶,她的心就动摇了。若是顾婉容能为她们陶家多多诞育子嗣,也不是不能让她进门。
“小姑,你知不知道容姐儿的娘为什么要跟你们家四老爷和离?”
二太太听了,就十分惊讶,当年张家女跟顾家和离的事情可是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啊。
“二嫂嫂你不知道?”
陶太太一脸疑问:“我怎么会知道呢?你知道的,这些糟心的事情我向来不掺合的。”
陶太太一幅我跟你们俗人不一样的表情让二太太心中直叹气,这些年二嫂嫂过得太滋润了,生活顺风顺水,一直被人捧着,就养成了这么个嘴上不饶人的性子。
二太太就将张景英的事情讲了一遍。
“……都是妯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英娘性子活泼又外向,她与四弟又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性子虽然倔了一些,在顾家,都把她当做小姑娘来看待,所以大家都宠着她。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春日扑蝶夏日吟诗整天不知忧愁的人居然有那么的魄力,也是她红颜薄命,若是再熬几个月好日子就到了……”
说起这个弟妹,二太太既赞叹又感慨。
陶太太听了却沉思了很久,若是张景英这样的女子,她的确是佩服的。作为女儿出嫁之后还不忘与娘家荣辱与共,宁愿和离也要与父母承担风雨同舟,别说是女子,就是这世上的男子又有几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呢?
怪不得顾婉容性格坚韧,不骄不躁,她还以为是顾老夫人的功劳,现在看来,容姐儿还是继承了她生母的性子的。
这样的女子,她自然要竖大拇指,可是若要是娶这样的女子为儿媳妇,却是需要好好斟酌一番的。俗话说出嫁从夫,张景英的性子未免也太刚烈了,刚极易折。这样的人做姑娘自然是好的,若是做了媳妇,婆婆能拿捏的住她吗?
陶太太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小姑,你先歇着吧,我去看看老太太。”
二太太见她一来就打量顾婉容,后来又打听顾婉容生母的事情,她还以为陶太太看上了顾婉容。顾婉容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她真怕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嫂子会让自己从中间拉线做媒。没有想到嫂子没有找自己,却提出要去看老太太。
难道她要亲自跟老太太说吗?二嫂嫂心高气傲,万一老太太不同意,那这亲戚以后还要不要做了,自己夹在中间怎么做人啊?
二太太想着头皮就直发麻:“二嫂嫂,你打听容姐儿的事情做什么?老太太最疼爱的就数容姐儿了……”
“哦,我就是无意中听说了张景英的事情,就随口问问罢了,跟容姐儿没关系。”陶太太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陶太太见二嫂嫂先是一脸急切要打听情况,现在又一脸的寡淡,想劝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嫂子出了门。
可是她终究放心不下,于是就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去,你去老太太院子里跟你干娘说会话,顺便听听舅太太去老太太那里说什么。”
那丫鬟眼明心快,自然知道二太太的意思,领了命就去了。
过了好一会,那丫鬟才回来禀报:“太太,舅太太没有去老太太那儿,直接去了六小姐的院子。”
这下子二太太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陶太太的到访令顾婉容很惊讶,陶太太这个人爱摆长辈的谱,之前因为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对自己有颇有些不满,这几年又很少见面,所以,顾婉容听说她来了,连忙亲自出门下了台阶迎她。
陶太太先是打量顾婉容院子,这个院子不大不小,很是整洁,一明两暗的三间正屋门口是青砖铺就的甬道,甬道两旁摆着花盆,君子兰与迎春花开得正好。甬道的另一头种了两株妩媚多姿的夹竹桃,花朵正开的热闹鲜艳,给院子增添了清新亮丽。
顾婉容见她目光落在夹竹桃上,忙说道:“这花儿一年三季不败,种在院子里面就图个好看。”
陶太太点点头,没有说话,顾婉容连忙请她进正房。
明间收拾的爽朗干净,不像一般女孩子的屋子一团脂粉气,反倒有一股清新磊落的感觉。陶太太自诩书香世家,觉得北方有些垮有些土,屋子里面收拾的也不精致,顾婉容的屋子却让她眼前一亮。虽然说出来哪里好,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处处都恰当,没有一处不好的。
她哪里知道,顾婉容嫌丫鬟打扫屋子麻烦,于是就按照现代的风格布置了客厅,自然和谐又简洁了。
她的目光扫过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不禁有些吃惊,都说顾老夫人疼爱顾婉容她今天方信了,若不是疼到骨子里,怎么会舍得拿这么好的东西给她用。只是容姐儿毕竟年岁小,小孩子家家用这样的东西太过奢侈了。
她不由打量其他家具,这一打量可不得了,顾婉容屋里摆的东西几乎件件是精品。都说豪门富贵,她今天不得不相信了。
她的目光落在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上,那上面是一个圆圆的绣架,月白色雨花锦上绣着牡丹吐蕊,虽然只绣了一半却也能看出来那绣活精致无双。
“舅太太,请喝茶。”
陶太太接了茶水,品了一口,立马尝出来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而且还是今年的新茶,这个容姐儿真的很会生活。
她细细打量顾婉容眉眼,见她双眸清澈,眉心未散,行动之间一团可爱,分明待字闺中仍是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
她暗暗点头,心中对顾婉容就多了几份满意,她微笑着拿过那圆绣架,赞叹地说道:“怪不得老太太喜欢你,真是个雅人深致的人,不说这院落与屋舍布置的匠心独运,单单这绣活,就足以让其他名门闺秀赧颜了。”
顾婉容有些微微吃惊,她连忙解释道:“舅母过奖了,这绣活是秋棠做的。”
陶太太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然后继续和悦道:“虽说家中有丫鬟婆子,有些东西还是自己动手为好。”
陶太太爱摆长辈的架子,顾婉容尊重她是个客人,可是这并不代表顾婉容会任由她对自己的生活指手画脚。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出来不怕舅母笑话,我的针线活实在拿不出手,出了贴身的小衣裳,其他的东西都是秋棠她们弄的。”
这下子陶太太脸上的笑容就真的消失了,她皱着眉头道:“这世上哪有人生来就会,既然不会,就应该学啊。女孩子家家,还是应该以针织女红为首,那些做生意开铺子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应该放一放,就是那些外面来的书也该丢到一边去,多练练针线才是正经。”
“是,舅母说得对,我以后定然多多练习”,顾婉容低眉顺眼地说道。
等送走了陶太太,秋棠就煞有介事地问:“小姐,您真要把针线活拾起来啊?”
顾婉容“噗嗤”一声笑了:“你怎么这么傻?”
顾婉容自然不会因为陶太太几句话就改变了生活方式,她继续过着我行我素的生活。至于陶太太今天怎么突发奇想跑来跟自己说这样一番话,她才懒得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