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小丫鬟讲,顾婉明回来的时候脸色差的吓人,她刚进自己院子,就传出了一阵低低的哭声。
顾婉明的确哭了,她扑倒在床上,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那些与她交好的姐妹们,都说自己不过是弱质女流,对于顾婉明外祖家的事情爱莫能助。
临平公主听了瞪大了眼睛:“这事情自然要交给官府去处置,如果你表哥是无辜的,官府自然会将他无罪释放的,如果你表哥真杀了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你表哥就是不准律法的暴民,这样的人,你应该离他们远远的才是。你好好的一个才女,这才几天不见,就开始沾染这些世俗的东西,真是一丁点都不像我们原来的认识的顾婉明了。”
有了公主这话,其他人更不敢给顾婉明乱出主意了。顾婉明万般无奈,想起了自己的老师,她赶到了平江伯家中。可是平江伯不在家,钟夫人对她避而不见,连黄桢都去了江南未回来。
不仅如此,黄栋的妻子连氏,还将顾婉明狠狠地羞辱了一顿。
连氏正是那年赏梅宴她设计陷害的两位小姐一奶同胞的妹妹,这个连氏许是听她姐姐说了什么,一直跟顾婉明不对付,不过以前顾婉明仗着平江伯府上上下下都宠着她,她从来不将连氏放在眼中。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一次连氏岂会放过羞辱顾婉明的机会?
顾婉明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不愿意见自己,她倒在床上流眼泪,一边哭一边骂:“骗子,说什么今生今世只对我一个人好,结果出了事就躲到江南去了,老师为什么不见我,你不是最疼我的吗?一个两个,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顾老夫人得知顾婉明在外面一个一个的求人,气的将手中的佛珠拍到桌子上,她对周妈妈说道:“你去告诉黄氏,就说我说了,要是她不约束顾婉明的话,我就要动家法处置顾婉明了。”
黄氏听了呜呜地哭,哭完之后还要打起精神跟周妈妈周旋。
顾婉明得知自己不能出门,只好去求四老爷顾季梁,顾季梁见女儿眼圈红红的,就有些心疼,他柔声安慰道:“你怎么哭了?马上到了节下,老太太是最不喜哭声的,要是被人知道了,又要一番口舌。”
“父亲,您救救我表哥吧,他虽然不好,却是我嫡亲的表哥”,顾婉明跟顾家的人不亲,因此她跟外祖家以及钟夫人特别的亲。
顾季梁叹了一口气:“这些是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家家不要掺合。”他想起很多年前,张家出事的时候,母亲那冷漠的做法,不由有些恍惚。
顾婉明却尖叫着跳了起来:“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这些年来你对我母亲不闻不问,如今连我外祖家出了事情你也不管,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顾季梁向来是慈父,又异常疼爱顾婉明,面对顾婉明的指责,他也只能长叹一声:“是我不好!”
顾婉明脸上就露出喜色:“父亲,我知道您不是那狠心的人,您是忌惮老太太所以才选择袖手旁观的,这件事情其实也很好解决,您不要让老太太知道,咱们……”
“明姐儿,你不要说了,这件事情跟老太太没有关系”,顾季梁说道:“黄家的事情,忍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管的。”
之前母亲在自己面前多次说父亲面慈心冷,她之前从不相信,可是今天她终于相信了,她瞪大了眼睛质问顾季梁:“您还是我的父亲吗?不是你告诉我独木难成林,亲戚之间要相扶相帮的吗?”
顾季梁听了长叹一声,不再理会顾婉明,任顾婉明怎么说,他都不改口。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黄家到处周转,陪了人家五百两银子,对方才松了口,可惜等黄健出狱的时候,两条腿都废了。
黄家全靠黄氏养活,黄氏被看管了起来,再也不能救济黄家,黄健出狱之后却没钱治腿,再加上在牢里得了其他的病,不过是挨日子罢了。
顾婉容给顾老夫人请安回来,庑廊下有两个婆子在窃窃私语。
“哎呀,如果我的女儿是黄氏这样的,我恐怕也要被气死了,娘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就躲起来不出头,要这样的女儿有什么用呐,听说黄氏的娘眼睛都哭瞎了,啧啧啧,真是可怜呢!”
“谁说不是呢,黄氏现在这样做,就不怕七小姐有学有样?有朝一日顾家出了事情,还能指望七小姐吗?再看看六小姐,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呢,谁不知道六小姐的娘亲为了娘家人,宁肯抛弃荣华富贵也要跟家人共进退呢,不愧是帝师家出来的千金小姐,跟黄氏这样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你们在这里胡说什么?”喜鹊上前一步,喝到:“是不是太闲了?”
两个婆子吓了一跳,连连告饶。
顾婉容让喜鹊将她们两个交给大夫人身边的程妈妈,她沿着青砖铺就的甬道回自己的院子,喜鹊却迅速跟了上来,她走到顾婉容身边,用仅仅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小姐,四少爷要过继给四老爷了!”
“是真的吗?”
“嗯”,喜鹊点点头:“除了四太太,其他几房上人都聚到老太太的院子里了,大夫人身边的程妈妈让我跟您说一声。”
既然是来自程妈妈的口,看来这事情八九不离十了。这么说来,是认定黄氏生不出儿子了。那自己与黄氏的恩怨,到此也该尘埃落定了。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大房的顾珂要过继给四房,这个消息已经人人都知道了。顾家挑了一个良辰吉日办了过继仪式,从此以后顾季梁就算有儿子了。
眨眼见就到了年底,顾家又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朝堂之上却传来消息,十六王爷反了!
十六王爷是先帝异母弟弟,很早就有不臣之心,之前几年一直蠢蠢欲动,没有想到他这次真的反了。十六王爷蛰伏了这么久,怎么会突然起兵呢?虽然之前火烧观灯楼就有些迹象,就算他要反,也应该是新帝刚刚登基的时候反啊,怎么会等到现在?是有什么原因逼得他不得不反吗?
顾婉容想了很久却得不出一点头绪。
喜鹊却送来了赵妙仪的书信,顾婉容接过来一看,还是安吉侯府的信帖,她的手就顿了顿。
果然不是赵妙仪写的!
信上的内容依旧简短:明日上午,茶馆,听涛阁一叙。
字体苍劲有力,简洁明朗,一如他一贯的风格。
顾婉容要感谢他出手帮忙,正愁没有机会当面道谢,没想到他的信就送上了门。顾婉容把信纸揉成一团,不知道他见自己是什么事情呢?
第二天上午,顾婉容坐马车去了荣桂斋,像往常一样,她在对面赵家的茶楼定了一个包间,其他人在外面等候,陪着她的只有喜鹊。
她坐定没有多长时间,就听见隔壁的包房里面传出一声轻轻叩击墙壁的声音,顾婉容一怔,就见墙壁上出现一个暗门,赵时满脸歉意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事出突然,临时叫六小姐来,唐突冒昧之处,还请六小姐见谅。”
他说着脚下不停,径直朝顾婉容走来:“六小姐,可否屏退从人。”
顾婉容看着他一脸的严肃的样子,拒绝的话就不忍心说出口,她示意喜鹊下去,然后说道:“世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要西北了”,他看着顾婉容说道。
西北正是十六王爷的封地,顾婉容一想到昨天听到的消息,她不由惊呼道:“你要去打仗?”
“嗯”,赵时冲她点点头:“看来你也知道了,我这次来就是跟你告别的。”
“你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就启程。”
昨天刚刚得到消息,今天下午就要启程,这么短的时间,他肯定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哪里还有时间朝外跑?可是他却特意抽了时间来见自己,顾婉容一想到这些,心就变得很软。
“刀枪无眼,你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还有我听说有一种叫金丝软猬甲的东西,人穿上之后刀枪不入,这东西你应该用得上”,她说着又皱了眉头:“就算有这种东西,一时半刻又要到哪里去找?要不,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话刚说出口,顾婉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大敌当头,她怎么净出这些馊主意?她应该给他加油鼓劲,而不是说这些无聊的话给他拖后腿。
赵时看着她时而担心时而懊恼的样子,心就像掉进了蜜罐里,竟是前所未有的甜蜜。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一把握住顾婉容的手,郑重地说道:“六小姐,你嫁给我,好不好?”
顾婉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抽了手往后退,可是这一次,赵时却异常坚定,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六小姐,世人都说婚姻是结双姓之好,在我看来,锦瑟和鸣却比家族间的利益更重要,所以,当我明白自己对你的心意的时候,我没有直接上门提亲。我喜欢你,我也希望你能喜欢我,我希望我们是心心相印的。可是我发现,我错了,你跟我接触的那么少,对我了解那么少,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在你不了解我的时候,断然不会因为我的甜言蜜语而动心,这些,我也是这几天才想明白。”
赵时双眸亮晶晶的,他庄严而郑重地看着顾婉容,仿佛是无尚的珍宝:“与其这样让你对我一知半解,不如想办法让你早点了解我,可是你在顾家,我在赵家,你怎么才能了解我呢?所以,我决定,等我平定叛乱之后,定然上门求亲。”
说完这句话,他的脸上爬上了一丝绯红。原本如月般清冷的脸上显得异常旖旎,再加上桃花眼中水波潋滟,顾婉容竟不由自主的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来到这个异世,有人欺负她,有人疼爱她,可是像赵时这样待她一片赤诚的,还是头一个。她并不是冷血之人,这般真诚的爱恋,她自然知道其难能可贵之处。如果他真的来求亲,这未尝不是一桩好姻缘啊。
他出身名门,一手骑射功夫天下无双,容貌出众,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自己与他之前就认识,而且他对自己心存爱慕,相较于那些不认识盲婚哑嫁的人不知道好多了倍。自己与赵妙仪又是闺中好友,凭借着与赵妙仪的关系,小姑子倒是不用怕了。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最重要的,便是她对他也并非全无感觉,虽然这感情并不是很深,但是也足以让顾婉容去尝试了。
她抿了抿嘴,就想答应她。
赵时却倏然转身:“你不要说,等我回来!”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从那个暗门回去了。
顾婉容呆呆地站了很久,若不是暗门上的字画左摇右晃,她几乎以为刚才不过是她臆想出来的一场旖旎的梦。
赵时刚才落荒而逃,分明是怕自己拒绝,她微微一笑,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等他回来自己就要告诉他,她是愿意的,不知道到时候他吃惊成什么样子呢!
她低下头,看着他刚才塞到自己手中的一个木头簪子,杨黄色的桃木被削的细细的,握在手中有着如玉般的光滑,簪子的另外一头,刻着十几朵双面桃花,簪子上的刻着一行小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下面,刻着顾婉容三个字。
她轻轻抚摸那簪子,眼前不由就出现赵时那如玉一般的脸庞,他刻这个簪子的时候,定然十分用心。想到这里,顾婉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