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容却继续劝说道:“明姐儿渐渐大了,万一她坏了名声,到时候难看的还是咱们顾府。”
这话说到顾老夫人心里去了,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顾婉容:“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顾婉容见顾老夫人这个样子,瞬间就明白了,原来老太太不是不管,而是想看自己怎么做呀。
“我虽然是她姐姐,但是也没有比她大多少,况且您也知道,顾婉明与我向来是合不到一块钱,我说的话,她肯定是不会听的。您身体也不好,没有这个精力去管教她,大伯母就更不用说,又要主持中馈又要照顾孩子,更没有时间”,顾婉容斟酌了一下,然后说道:“不如请个教养嬷嬷吧,专门让她教顾婉明规矩,也好磨磨她的性子。”
顾老夫人听了,脸色就露出骄傲的神情来,她连问也不问,就对顾婉容说道:“这事情交给你去办吧。”
顾婉容见事情顺利,就说了几句体己的话,然后带着丫鬟回去了。
等她走后,顾老夫人就对身边服侍的几位妈妈道:“你们总说我偏心,对容姐儿疼爱太多,可是你们看看,这么多儿孙里面哪一个能比得上她。性子和善又顾大体,处处都为我考虑到了,这样的孩子,我怎么能不多疼她有些?”
周妈妈微微一笑,奉承道:“六小姐是个有造化的,遇到了您也是她的福气。”
顾老夫人却道:“容姐儿这孩子的造化还在后头呢!”
周妈妈听这话大有深意,忙抬头看了一眼顾老夫人,顾老夫人却闭了眼睛养神,好像已经睡着了一般。
顾婉容果然请了一位十分严厉的老嬷嬷来教顾婉明规矩,顾婉明一开始前几天非常不听话,处处跟那老嬷嬷反着来,老嬷嬷也不生气,就是不让顾婉明吃饭,就这样被老嬷嬷教训了几回,顾婉明再也不敢张牙舞爪了。她见胳膊拗不过大腿,就暂时服了软,乖乖地听从那老嬷嬷的摆布,学起规矩来也快了很多。
顾婉容见她乖觉,就跟那老嬷嬷说了一声,让她不用刻意折磨顾婉明了。那老嬷嬷闻音知雅,转头就给顾婉明放了两天的假。
黄氏一连几天没有见到女儿,没想到一见面顾婉明就扑到她怀里痛哭,顾婉明厉声指责顾婉容欺负她,指责那老嬷嬷虐待她,不给她饭吃,还罚她面墙站。这一条条,一件件都让黄氏心疼不已。
见女儿瘦了一圈不说,精神也大不如以前,黄氏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站起来就要去顾老夫人的院子里面要说法。
可是她吃了闭门羹,顾老夫人根本不愿意见她,还让贴身服侍的周妈妈训诫她,让她什么时候真正心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黄氏又恨又恼,心里就像吞了黄连一般,我又不是庙里的姑子,做什么要心静!可是这话她只能在房里说,却不敢说到外面去。
黄氏如何不知道她母女两个受罪顾婉容功不可没,她现在见识了顾婉容的手段,心里就开始害怕起来,顾婉容有老太太撑腰,不管她做什么老太太都由着她,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她现在被禁足,不能出去,顾婉明又被教养嬷嬷管教着,顾季梁不在家,若是她们母女被虐待致死,恐怕都不会有人替她们出头吧。
黄氏越想越害怕,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到了晚上她的旧疾又发作了,
顾婉容正在院子里给夹竹桃修剪枝叶,喜鹊却一惊一乍地跑了进来:“不好了,六小姐不好了,咱们家惹上官司了,大老爷被人弹劾了!”
顾婉容一惊,咔嚓一声就将一枝夹竹桃剪掉了。
顾婉容也顾不得夹竹桃了,把剪子交给芸香,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些?”
喜鹊却道:“好像是因为咱们家的庄子上出了点事情,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老太太院子里发话,让人不许随意走动。”
顾婉容听了,就对喜鹊说道:“你把院子门关了,然后跟秋棠好好约束咱们院子里的人,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出院子,更不能去打探消息。”
喜鹊应声而去,等她事情办好又折了回来,见顾婉容还在修剪花枝,她忍不住问道:“小姐,难道您不担心吗?”
“我担心也无济于事,顾家一门两候,还有做淑妃的大堂姐在上面,想来是出不了大事的。”顾婉容拍了拍手,舒了一口气:“好了,这树啊就跟人一样,都需要修理。”
用过午饭之后,老太太院子里传话来,说各房可以随意走动了,顾婉容就收拾了东西去见顾老夫人人。
顾老夫人正在跟大夫人说话,顾婉容给两人请了安,顾老夫人就冲她招招手:“上午事出突然,该吓坏了吧。”
顾婉容却笑着说道:“老太太,我不害怕,咱们家可是簪缨世族,有老太太您坐镇,还有大伯父管着家事,孙女一点也不怕。”
顾家大夫人听了,脸上就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赞赏。
顾老夫人拉着顾婉容的手道:“上午的确出了一点事,我怕下人乱传就约束了众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咱们家的庄子上出了点事情……”
顾婉容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顾家庄子上的佃户闹事,被路过的一位御史撞个了正着,一问才知道,今天大旱,处处都减免佃赋,唯独顾家的这个庄子,不减反赠,那些佃户叫不上赋粮,庄头就到佃户家里拿东西,抱鸡的抱鸡,牵羊的牵羊,总之但凡是有用的东西都被强行拿去抵赋,这些佃户被逼无奈,就拿着锄头要去跟庄头拼命。
那御史就将此事上奏上去,参了顾家大老爷一本。
顾家跟其他家一样,也减免了赋税,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并非顾家苛刻,而是那庄头阳奉阴违,背着主家做下这样的事情,最后,顾家大老爷落了个治家不严的罪名,却如隔靴挠痒一般,根本动不了顾家的筋骨。
顾婉容听着,就松了一口气,像这样的下人,瞒着主人家做坏事,京城里面层出不绝,大户人家都不能避免这种情况,只是顾家比较倒霉被御史撞见了而已。
“那庄头倒行逆施,败坏咱们家的名声,可要好好惩治他一番才行,否则其他人有学有样,咱们家不就乱了”,顾婉容义愤填膺道:“这事情不能就这么了了,那庄头要打三十大板,然后丢到大牢里去,看看以后谁还敢这么干!”
顾老夫人笑道:“这件事情交给你大伯母就成了,她办事,我放心”。
大夫人就趁机说道:“老太太,我正是为着这件事情来的。”
“怎么说?”
“那庄头不是咱们家的下人,是四弟妹的陪房,据别人说,他是四弟妹的乳爹,他这庄头还是四叔亲自安排的”,大夫人脸上就露出为难的神色来:“您看这件事情要不要跟四叔商量一下?”
“我道是谁,原来是黄家的人”,顾老夫人脸色不虞道:“你也是糊涂了,黄氏的乳爹又怎么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庄头?顾家做事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事情你尽管去办,等老四回来了,我亲自问问他,怎么什么样的人都敢朝庄子里安?”
大夫人听了,立马应道:“是,是儿媳糊涂了,我这就去办。”
“还有一件事情”,顾老夫人叫住了她:“我听说上午有人不顾我的吩咐出来打探消息?”
“是”,大夫人没想到顾老夫人消息知道的这么快,她道:“人已经抓起来了,是三弟妹房里的人。”
有了刚才顾老夫人那一番话,大夫人也不再问要不要问过三太太这样的话,而是说道:“这些下人太不听话,主人家出事的时候不想着同舟共济,竟然只想着浑水摸鱼打探消息好来个独善其身,咱们顾家可不能养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这就打了板子把人卖出去。”
“你这样做很对”,顾老夫人赞同道:“咱们这样的世家,外面出了事情不怕,怕就怕自己先乱了阵脚。有的时候,主子好好的,倒被这些奴才把家里搞的一团乱。”
顾婉容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她心里还在想着那庄头是黄氏乳爹的事情,呵,事情可真巧,这件事于顾家来说,伤了不过是皮毛,却惊醒了顾老夫人要好好约束下人,如此说来,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一桩。那这件事情,受损失最大的,莫过于黄氏了,那庄头是她的乳爹,大夫人处置了他,恐怕还会拔个萝卜带个坑,大夫人会顺便把黄家其他的人也清理了。
顾婉容脸上一片平静,心里却想着那御史怎么会到顾家的庄子上去?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八成是赵时的手笔,他的动作可真是快。
管教不严这样的问题,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可淑妃娘娘素来得皇帝欢心,皇帝最近又着意拉拢人心,岂会以这样的小事训斥大伯父,不过是一笔轻轻带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
没有庄子里的人,黄氏元气大伤不说,关键是出了这件事情,恐怕顾家的人会更不待见的黄氏了。
顾婉容嘴角含笑,满足地呷了一口清澈碧绿的茶汤,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妥帖舒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