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听完他们的意见之后,自己在心里也反复斟酌考虑了很久,最后他决定,宁可伤窦太后的心,也绝不能让梁王继承皇位。为防夜长梦多,他赶紧立王夫人为皇后,过了没几天,他又立刘彻为太子。这下子,窦太后终于死心了,梁王也终于死心了。
当一颗心死去的时候,怨恨往往会随之诞生,比如说,爱情。又比如说,现在这种情况。梁王恨死了袁盎等人,若不是他们从中作梗,他现在就是太子,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再过一些年,他就是皇帝,到时候,他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能将全天下掌控在他的手心之内——他本来可能拥有这一切,但他现在不是太子,所以他以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梁王心中愤恨难平,于是,他就派出一群古惑仔,在街头上捅死了袁盎等人,以泄心头之恨。任务完成之后,为了躲避追捕,古惑仔们赶紧脚底抹油,溜回了梁国。
由于梁王和袁盎等人有仇,所以,景帝很容易就猜出了这件案子的幕后主使。于是,他就派出专案组,把梁国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有抓到那几个古惑仔头头——没办法,他们都躲在梁王府里,专案组没有拿到景帝发下的搜查令,是不敢随便进去抓人的。
梁王有个手下,名叫韩安国。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让他觉得非常不安,于是,他就对梁王说:“主上,您觉得皇帝是跟您比较亲,还是跟他的儿子比较亲?”
梁王说:“这还用问吗?兄弟毕竟不如父子。”
韩安国说:“主上,您明白就好。临江王刘荣,本来是皇帝的太子,后来只不过是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被皇帝废了。再后来,他只不过是做错了一件事,因为害怕皇帝责罚,就自杀了。父子尚且如此,兄弟又当如何?”
听此一言,梁王额头上直冒冷汗:“真有这么严重吗?”
“主上,我绝非危言耸听。”韩安国说,“皇帝要治理天下,就要公私分明,不能以私乱公。不管是不是他的亲人,他都要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才是一个皇帝应有的做派。主上,您虽然是皇帝的骨肉至亲,却犯了这么大的罪,您觉得,您还有活路吗?”
韩安国的话,让梁王感到愈发恐慌,他赶紧问:“还有什么救命的办法没有?”
韩安国反问:“主上,您知道您现在为什么还没被斩首吗?”
梁王摇头,说:“不知道。”
“都是因为太后的缘故啊!”韩安国仰天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些日子以来,太后在皇帝面前日哭夜哭,想要保住您的性命,皇帝是个孝子,不忍心让太后难过,所以才没有将您依法惩办。假如有一天,太后千秋万代了,还有谁能保住您?”
梁王闻言,眼泪潸然而下:“我母亲早已目盲,又怎能禁得起这般折腾!我不孝,令母亲伤心落泪,有何颜面立足于天地间!”
韩安国也哭了,说:“主上,您若是不想再让母亲伤心,就应该把那几个杀人犯交出去,不能再包庇纵容了!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好,我听你的。”
于是,梁王就迫令那几个杀人犯自杀,然后把他们的尸体交给了专案组。专案组组长名叫田叔,他在梁国经过多方调查和审讯,发现一切的证据都指向梁王,但他不敢拿梁王怎么样,只得暂停办案,踏上了回京的旅程。
半路上,他点燃了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他将所有的证据烧成灰烬。
同一时间。皇宫。
窦太后已经有好几天没吃饭了,她非常担心梁王的生命安全,那双已经失明的双眼,终日流泪不止,景帝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想劝母亲吃饭,可是当他一开口,母亲却抓住他的手,向他苦苦哀求:“不要杀你弟弟,不要!”
“母后,他犯了国法,身上背着十几条人命,一边是公,一边是私,这两难的选择,你叫我如何是好!”
“国法,什么是国法!”窦太后说,“你是皇帝,你说的话就是国法!假如你不追究你弟弟的责任,又有谁能取了他性命?”
“母后……”景帝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皇上!”窦太后撕心裂肺地哭喊。
窦太后是景帝他老妈,要在平时,窦太后是绝不会叫他“皇上”的,如今窦太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尊称”,咬字还这么重,景帝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入了绝境。他诚惶诚恐,赶紧说:“母后,儿臣岂敢在您面前妄自称尊!弟弟的事,我尽力而为,请您千万保重身体,您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千秋万代之后,必将愧见先帝于泉下啊!”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做皇帝也不容易啊。事到如今,景帝也只能暂且稳住窦太后,等到专案组的人回来,再从长计议了。
景帝日盼夜盼,终于把田叔给盼回来了。田叔回来之后,他在第一时间召见了田叔,问:“梁王有罪否?”
田叔说:“死罪。”
景帝问:“证据呢?”
田叔说:“这个您就别问了。”
“为什么?”
“梁王犯下滔天大罪,不斩,则法律形同儿戏;斩,则太后悲切痛心。无论斩与不斩,最为难的都是您啊!”
“唉!”景帝长叹一声,说,“这叫我如何是好!”
“皇上,我知道您肯定会很为难,所以,我在半路上,已经把证据全给烧了。如今,此案已经死无对证,梁王有罪无罪,全凭我一句话而已。不如,您就让我去谒见太后,说几句谎话,哄她老人家开心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田叔见到窦太后之后,毕恭毕敬地说:“微臣田叔,向太后请安。”
“我儿子怎么样了?”窦太后也顾不得这么多繁文缛节,单刀直入地问。
“启禀太后,微臣奉皇帝之命,前往梁国办案,经调查发现,此案与梁王无关,一切都是他的几个手下搞的鬼,他完全不知情。如今,此案的主谋已经全部伏法,梁王身体无恙,请太后放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窦太后喃喃自语,总算松了一口气。
得知梁王无恙之后,窦太后总算肯开口吃饭了。与此同时,景帝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总算没事了。
另一边,梁国。
梁王听说自己没事了,就上疏一封,想要进京朝见景帝和窦太后。窦太后想念儿子,自然没有不允之理,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梁王得到批准之后,就开着他的那辆加长劳斯莱斯,带着一群手下,屁颠屁颠地上路了。快要到长安城的时候,有一个名叫茅兰的手下劝他说:“老大,您开着这么拉风的车,恐怕太招摇了,依我看,您还是换一辆QQ车吧。”
“这是为啥呀?”梁王疑惑地问。
“老大,这您就不懂了。”茅兰神秘兮兮地说,“假如您把这辆劳斯莱斯停在郊外,换乘QQ车,就不会有人知道您已经进城了。到时候,皇上派人出来接您,却没有发现您的踪影,他们就会以为您失踪了,被打劫了,或者出车祸了。然后他们就会担心您的安全,然后您就突然现身,然后您就能给他们一个惊喜,然后大家就一起吃顿团圆饭,然后就什么事也没有啦!”
“高,实在是高!”梁王伸出了大拇指。
于是,梁王就把他那辆劳斯莱斯停在了郊外,还把停车的地方伪造成车祸现场,接着坐进一辆QQ车里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长安城,藏在了他姐姐馆陶长公主刘嫖家里。
过了不久之后,景帝派出的鲜花礼仪队,来到了原定地点,准备迎接梁王大驾光临。没想到,他们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经过一番地毯式搜索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梁王那辆劳斯莱斯,发现车头已经被撞得稀巴烂,整个车身还沾满了血迹。
这下子,他们全慌了,赶紧跑回皇宫,大喊道:“不好啦,不好啦!”
“出啥事了?”景帝和窦太后齐声问。
“启禀皇上,启禀太后!”他们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奉命前去迎接梁王,却只发现了一个车祸现场,梁王已经不知所踪!看样子,梁王恐怕凶多吉少!”
窦太后一听,当场就哭了,说:“帝杀吾子!”(《汉书·梁孝王传》)
景帝一听,他差点也哭了:哎哟,我的妈呀!你有没有搞错啊,弟弟出车祸,关我什么事啊,我简直比窦娥还冤啊我——咦,窦娥是谁啊?
就在景帝不知所措的时候,一直躲在暗处的梁王看时机成熟了,赶紧脱掉上衣,露出胸肌,又背了一捆树枝,跑出来下跪叩头,说:“老妈,老哥,我给你们负荆请罪来了!”
窦太后本以为梁王车毁人亡了,这下子突然听见梁王的声音,心中悲喜交加,说:“我的儿啊!你跑哪儿去了!你可想死老妈了呀!快过来,让妈抱抱!”
景帝见了梁王,心中也十分欢喜,问:“老弟,他们说你出车祸了,这是怎么回事?”
梁王说:“没什么事,我开车往这边来的时候,因为想尽快跟你们见面,所以就把车速开到了70码,没想到半路上突然冒出一只乌龟,我一个急刹车没刹住,就把那只乌龟撞飞了五米高二十米远,还把车头也给撞烂了,我自己身上也沾满了那只乌龟的鲜血。我没办法,只好下了车,先去到姐姐家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才来找你们。”
景帝一听,大吃一惊,嘴巴张成了O型:有没有搞错,这也太假了吧,乌龟也能上高速?
窦太后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喜笑颜开地说:“乖儿子,你没事就好!记得以后开车小心点儿,别开那么快了,随便开个五六十码就行了!”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于是,一家三口吃了顿团圆饭,其喜也悠悠,其乐也融融,真和谐,真有爱啊。
吃过这餐团圆饭之后,梁王又在京师逗留了一段时间。窦太后对这个儿子,倒是喜欢的不得了,可惜景帝对这个弟弟,已经厌恶到了极点,平时出门也不跟梁王同坐一台车子了。
过了不久,梁王就回到梁国去了。他总感觉在梁国住的不好,想要在京师定居,跟他老妈一起生活。于是,三年之后,他再次来到京师,朝见窦太后和景帝,同时上疏一封,希望能够在长安住下来,再也不回梁国去了。
窦太后听说儿子想住下来,心里很高兴,但景帝却不这么想,他实在不希望梁王再弄出什么乱子来,还是觉得让梁王回到梁国去比较好,省得他看着心烦。于是,他就对梁王说:“弟弟,你是梁王,就应该住在梁国,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在长安逗留了,这样影响不好。”
“哥,不是吧?”梁王觉得很沮丧,说,“长住不行,那我暂住总可以吧?要不,你给我发张暂住证,让我再住个三五年?”
“三五年?我给你再住个三五天就已经很不错了!”景帝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这里是国家的首都,房价太高,外来人口很难生活,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梁王没办法,只得离开了长安,他回到梁国之后,心情一直很郁闷,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到了第二年六月,因为天气炎热,他就生了一场病,仅仅过了六天,他就病死了。
消息传回长安,窦太后悲痛欲绝,泪流不止,对景帝说:“帝果杀吾子!”(《汉书·梁孝王传》)
前几年,窦太后说“帝杀吾子”,这下子,又来一句“帝果杀吾子”,景帝对此感到非常惶恐,试图为自己辩解:“弟弟他是病死,又不关我什么事……”
“要不是你硬要把他遣返梁国,他怎么会死!”窦太后顿足捶胸,说,“你好狠的心,连自己的弟弟也容不下,现在他死了,你终于高兴了吧,你终于开心了吧!”
景帝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他闭上双眼,泪水缓缓而下,静静地站着,任由窦太后捶打,哭骂,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窦太后哭够了,也骂够了,就跌坐在地上,沙哑着嗓音,说:“我的儿啊……”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窦太后水米不进,也不跟景帝说话,看样子,是准备跟景帝冷战到底了。
窦太后这种做法,令景帝惶恐哀惧,不知所为。他实在不想背上不孝的骂名,不想让老人家气坏了身子,就去找到他的姐姐,长公主刘嫖,问:“妈不吃饭,怎么办?”
刘嫖想了想,说:“要不,我看这样吧,你将梁国分成五个小国,把弟弟的五个儿子全都封为王,再给他的五个女儿一些封地,估计就能讨老妈的欢喜,让她开口吃饭了。”
景帝叹了口气,说:“但愿这法子真能管用吧。”
事不宜迟,景帝和刘嫖商量之后,马上就回去把这事儿给办妥了。然后,他将此事禀告给了窦太后,说:“母后,儿臣已尽力而为,希望您能够体谅我的一片苦心,好好吃饭,不要再绝食了!”
这一招果然管用,窦太后闻言,转怒为喜,终于肯答应吃饭了。
景帝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公元前141年正月,汉景帝刘启驾崩,在位16年,享年47岁。同年,16岁的太子刘彻即位,是为汉武帝。
武帝即位后不久,有人告诉他说,他有个姐姐,名叫金俗,是他母亲以前跟别人生的,景帝在位之时,他母亲不敢将此事公诸于世,而如今已无隐瞒的必要,是该到了姐弟相认的时候了。
武帝一直以为,他老妈只有他这一根独苗,没想到天上忽然掉下来一个姐姐,他觉得很高兴,说:“你怎么不早说呢!快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那人说,她家在长陵(高祖陵)附近某处。
于是,武帝就亲自开车,带着手下一群马仔,去迎接姐姐进宫。很快,车子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姐姐家门前,武帝朝他手下的马仔们一挥手,说:“上!”
马仔们得令,就一窝蜂地冲进金俗家里去了,口中大喊:“金俗何在?速速出来!”
由于马仔们服装整齐,统一配备黑衣黑裤黑鞋黑帽黑墨镜,看上去很像黑社会,金俗家里人不明就里,以为是绑票的来了,就赶紧让金俗躲了起来。马仔们先搜大厅,金俗藏进了厢房里;马仔们再搜厢房,金俗就躲进了厨房里;马仔们接着搜厨房,金俗赶紧躲进了厕所里;马仔们终于搜到了厕所,却发现厕所的门关着,于是马仔就敲了敲门,听见有人咳嗽了一声,说:“里面有人。”
“谁,谁在里面?”马仔又敲了敲门。
金俗怕别人来抓她,躲在里面瑟瑟发抖,说:“我只是上个厕所,不用查身份证吧?”
“你是不是叫金俗?快出来,有人要找你!”马仔说。
金俗更加恐慌了,她颤抖着声音,说:“老大,我这几天吃坏了东西,肚子有些不舒服,要不,您再宽限几天,让我先拉完了再出来?”
“什么?再宽限几天?生孩子也不用这么久哇,你拉的是什么东西,要拉这么久?”
“我拉的是,是……”金俗想了老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拉拉拉,拉拉拉,我是卖报的小行家,我吃下去的是屎,拉出来的是纸,哦不,我吃下去的是纸,拉出来的是屎,你们知道的,这种屎很难拉,所以你们再给我多一点点时间,让我好好酝酿一下吧!”
“你还是快出来吧,别再酝酿了!”马仔扯开嗓门喊道,“你放心,我们是好人,不会拿你怎样的!”
“这年头,个个都说自己是好人,谁信啊?”金俗死活不肯出来。
马仔无奈,只得换了一种口气,问:“你想要钱不?”
“钱?”金俗一下子来了精神。
“对对对,好多好多钱!”马仔一见金俗上钩,心中大喜,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可千万要稳住,别晕了。”
金俗问:“什么好消息?我是不是中3.6亿了?”
马仔说:“3.6亿算什么,这个好消息,比3.6亿还值钱!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当今皇帝的手下,你其实是皇帝失散多年的姐姐,现在皇帝派我们来找你,要接你回宫,你听清楚没有?”
“什么?皇帝?”
金俗没见过什么世面,以前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委会主任,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全国最高领导人,而且还是她的老弟,她一下子找不着北了,晕乎乎地说:“你该不会是在忽悠我吧?”
“你要是不相信,你也可以缩在里面不出来,但是我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我数三声,你要是不出来,我可就要走了哦!三……”
马仔话音未落,厕所的门就已经“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里面冲出来一个没穿裤子的女人。他赶紧扭过身去,捂住眼睛,问:“你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