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弗农压低兜帽,今夜的雨似乎更大了。
他稍微放慢速度,驾马沿路下行。荆冠圣母教堂的巨大身躯在雨夜中矗立,仿佛死去的巨人。
像是修复和改建过了啊,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了。
老弗农在教堂广场前驻马,仰望着夜色下的教堂。
整个教堂就像一个荆棘之冠。花岗岩的墙壁上方,灰黑色尖刺像是烧焦了一样,看起来上半部分还是没什么变化。
倒是下方换成了双扇大石门。门上方的圣母席琳浮雕曾被破坏了,修复过后倒是工艺更精了。
真是怀念啊,曾经跟随女王进攻圣天使城,如今九十五年过去了。九十五年未见,今夜终于有机会重逢了。
老弗农双手不禁轻微颤抖,仿佛年轻的血液再次流淌在他已老去的身体里。岁月流逝带走了他曾经强大的能力,却沉淀下忠诚炽热的心。
不过现在还不是发呆的时候,自己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最重要的就是为少主争取时间。
老弗农大概估计了一下时间,感觉少主的行动还未展开,便把马匹栓到空旷广场的树边。他踱上层层石阶,站在石门前仰望,感受这神圣的无形威压。
他叩动门上的拉环,等待着。过了近半分钟,里面才由远至近传来缓慢的脚步声。老弗农也不急,双手垂在体侧。
门缓缓打开了,沉重的巨石与地面发出令人不舒服的摩擦声。开门的是个中年修女,眼睛的鱼尾纹让她看起来不再年轻。
“晚上好……先生。”修女显然对称呼方式犹豫了一下。
“晚上好,修女。”老弗农去下兜帽,点点头微笑,露出他修剪整齐的褐色及颈碎发。
修女又愣了一下,面前这位老人看上去颇为年轻,岁月在他身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好像他来自某个时间静止的地方。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
“是这样的,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进去?”老弗农搓搓手。
“不好意思先生,如果您是来参观的,我们今晚已经不对外开放了。”修女略带歉意,“当然除非您要找人,或者有十分要紧的事情。”
“如果我说我是席琳信徒,那么你会让我进去吗?”老弗农小声问。
修女怔了一秒,温婉地笑了,不答反问:“先生应该不是本国人吧?”
“哦,怎么说?”老人微笑。
“从您身上看不出什么南部人的特征,而您的口音作为北部人也有些太奇特了。”
“的确,我不是这个国家的人。”老弗农哈哈一笑,“既然已经过了参观时间,那真是有点遗憾了。不过,可以请你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您请说。”
“我是来拜访朋友的,途径这里就过来看看。但是你也看到了,这天气真是不怎么友好。”老弗农无意轻咳了两声,“我觉得有点冷,不知道可不可以给我倒一杯热水?”
“啊……热水,当然当然!请您稍等一下!”修女连忙点头,正准备离去,又折回门口,把门拉开了一些,“不如……您进来坐一会儿吧?”
“不用了,这样岂不是会让你不好办?”老人欠身,“我就在门口等着吧。”
“不会的,我们也没有强制规定。如果他人需要帮助,我们将极尽所能。圣母在天有眼,福泽沐浴神土。”她双手在胸前交错,神情虔诚。
“既然如此,打扰了。”
步入教堂,暖色的烛光流泻在正堂中,天顶的玻璃窗中有月光落下。门口水汽氤氲,内部却是很温暖,让人有种不想离开的感觉。
老弗农从未进来过这里,也算是开了眼界。暗红色地毯直通向尽头的礼拜台,两侧是几排长椅。他在一盏壁灯旁坐下。
“我去给您倒水。”修女往后院走去。
“多谢。”老弗农四下张望,倒是觉得挺新鲜的。他对席琳教没什么偏见,这里的人似乎也很热情。
他爱着人类,尽管曾经历过背叛和离弃。
用女王的话来说,人类和有狼血的人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人类是要被守护的宝藏,而狼人是要被摧毁的宿敌。
他对此牢记在心,这个理念也随着时间流逝而更加根深蒂固。贵族与狼人的战争从来都没停止过,但受苦的却是人类。
要让人类不再成为附属牺牲品,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掉狼人,越快越好。
老弗农双手搭在前面的椅背上,若有所思。修女从后院回来了,小心翼翼地拖着杯盘走来,步态优雅。
“小心烫。”修女递上热茶。
“谢谢。”
他接过茶,小抿了一口,觉得浑身舒畅。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不想再做接下来的事情,想和这个修女坐在这里喝茶谈话。想想都觉得安逸。
但是他办不到,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享受完这杯茶,掐算着时间,离开教堂,进行下一步。他忽然有些遗憾。
“对了,请问这后面还有个修道院对吗?”他问
“是的,新晋修女在那边进修,其他嬷嬷也有人住那里。”
老弗农喝了一大口,茶杯几乎见底,点点头。等下还要再去那边看看,要确保万无一失。
他两指捏着茶杯,还想说些什么,却总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他索性将茶喝完,递回杯子:“多谢款待。我的朋友应该等急了,那么先走一步了。”
“这么快就走了吗?”修女抿抿嘴唇,还是拉开石门,“那么路上小心。”
老弗农微笑,算是作别:“对了,今晚你要回去修道院吗?”
“不,今晚我值班,怎么了吗?”
“没什么。”老人摆手,“只是……祝你好运。”
再次回到大雨中,老人扣上兜帽,往教堂后的修道院走去。是个规模不小的修道院,和教堂挨得比较近,仅隔着一条街……不过应该在能力范围之内。
做完这些观察后,他再次回到教堂广场,就坐在石阶上,眯着眼睛。
老弗农现在异常平静,仿佛那杯茶有凝心定神的效果。那之前他疑惑,紧张,激动,也带有微微的恐惧,但现在这些情感一扫而空。
他心里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尽自己最大能力拖住马上就会到来的荆冠会战力,为少主争取时间。成败关键落在他身上。
雨夜中,飘渺的钟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晚间八时整。老弗农微微睁眼,望着苍白的雨幕,有些恍惚。
他站起来,回头仰望教堂的身影,心中对那位中年修女感到抱歉。但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他不得不继续。
“对不起了,希望你今晚不要出门,不要看窗外。就算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看。”老弗农望着石门喃喃自语,“那样我才能保证不会伤到你。”
教堂里的修女显然听不到他的低声喃喃,但他却像是卸下了重担一样,不禁笑了。
老弗农回过头,从雨披下拿出一个可怖的红色武士面具戴上,面具耳旁有蔷薇雕刻的图案。
他回想着教堂和修道院的地形,双手张开。超大量的血气开始在他周身聚集,细微的血丝缠绕。
“我们用蔷薇色的火,将这凡世点燃。”
随着他的轻声话语,近二十米高的圆形火墙腾空暴起。蔷薇色的火焰熊熊燃起,将教堂和修道院包围在火圈内。
他自己也站在火圈内,放下双手,面具眼孔中透出血色的瞳光。
“血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