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人丰的伤口愈合得很快,但绝非三天两天就能痊愈的,行动仍然不便。可他又是个无法清闲的人,他妈索性劝他不必每天回家,让他住在公安局里。
这天早晨,戎德辉刚侍候乐人丰吃完早饭,应克强领着风尘仆仆的余福庆和小马来到了处长室。
一队的指导员余福庆和侦察员小马,是由乐人丰派往北京出差的,来去只五天时间,可谓兵贵神速。从小马睑上反映出来的表情,乐人丰一眼便能看出,一定是满载而归。但他抑制住内心的喜悦,没有说出来,免得扫了别人的兴致。
应克强一进屋,就喜孜孜地说道:“人丰,福庆和小马这次干得很出色。尤其是小马,嘴勤、腿勤,冒着酷暑,忍着饥饿,终于在饭店宾馆浩如烟海的北京城,查到了裘明的住处,查到了孙跃文与裘明接头的地方,使得整个案情越发清楚。基本上可以结案了。”
乐人丰脸上也喜气洋洋,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小马,鼓励他先汇报。
小马是位很有进取心的青年,一向对自己要求很高很严,从不居功骄傲,更不为取得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处长用会说话的眼神要他先汇报,他也不推让。他没有谈调查的过程,只谈调查的结果。他用自己朴实的语言说道:
“四月六日,裘明乘3575国际航班,由香港飞抵北京后,住进北京胜利宾馆402房间。次日上午十一时半,孙跃文也投宿胜利宾馆,住503房间。很明显,这绝非巧合,胜利宾馆是他们俩事先约定的接头地点,收买歹徒刺杀乐处长的阴谋,正是在胜利宾馆共同策划的。”
余福庆纠正道:“以孙跃文的性格,搞谋杀之类的事情,他不会轻率的让别人知道。他们这次接头的真正目的,可能是为了一笔更大的交易,以及共同商讨对付我们的策略和某种应急措施。”
乐人丰的眼光闪亮了一下,又闪亮了一下!余福庆的这番话,不过是一种推测和分析而已,并无实质性的旁证材料作依据。然而,余福庆的这番普普通通的活,犹如黑暗中的一道闪电,使得乐人丰心明眼亮茅塞顿开,他心中的许多谜团和难于自圆其说的问题,终于被余福庆这番活揭开了谜底,从余福庆的这番活里找到了明确的答案。
为了不中断汇报,他没有道破自己的心思。
余福庆碰碰身边的小马,要他继续汇报。
小马说:“我们在北京市公安局看守所提审了康新民,让他看了十张照片,他从中挑出了孙跃文的照片,说此人有点像,但不敢肯定。不过,我们在康新民身上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康新民有个远房的舅舅是个文物走私犯,康新民曾替他效过劳,跟随他去过广州和深圳,在深圳,由于舅舅的关系,他认识了港商袭明,后来这个裘老板多次去北京,要康新民替他办过事。据此,我们分析,孙跃文之所以知道康新民此人和他的住址,皆为裘明所提供。”
这倒是一个超出乐人丰想象力之外的新情况。尽管这件事揭晓与否,对整个破案工作无关紧要,还是引起了乐人丰极大的兴趣。他正欲向余福庆和小马询问一些情况,以彻底解开心中的谜团的时候,柴之坚副局长来了四位刑侦干部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哦,你们回来啦?”柴之坚进屋后,一边向余福庆和小马打招呼,一边同他们握手。
“汇报刚开始。他们这次去北京收获不小,请局长一起听听汇报吧。”乐人丰说“下午再听汇报吧。现在,你得跟我去市政府,孙市长要召见我们俩。”柴之坚对乐人丰说,“车子在下面等着,马上就走”
提到孙市长,乐人丰心里就有点不自在。然而,既然市长指名道姓要他去,他不想去也得去。
“这么早就召见,会是什么事呢?”上车后,乐人丰喃喃自语着,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柴之坚。
“见了面就知道了。你不是正想同孙市长谈谈吗?”柴之坚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像是昨天夜里没有睡好似的。
乐人丰深知老领导的脾气,他不想说话的时候,你趁早免开尊口,否则准会让你吃软钉子。乐人丰不再问下去,模仿柴局长的姿势,两手交叉抱胸,斜靠车窗闭目养神。其实,乐人丰的大脑一刻也没有停止活动。池在猜测着老市长为什么事急于召见他们,同时也思考着该同老市长谈些什么。
公安局离市府很近,只几分钟就到了。
市长室里,除了孙以国老市长,海波书记也在坐,分明是专门等候他们。市府市委两位主要领导亲自召见他们,可见这次谈话不同寻常,使得乐人丰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尤其叫乐人丰纳闷的是,老市长一直正襟危坐,见着他们脸上毫无表情,眼睛里似有烟雾旋转翻腾,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乐人丰预感到即将进行的谈话很可能于他不利,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筑起了一道无形的警戒线。
海波书记一如往常随和而客气,要他们随便坐,又招呼秘书泡了茶。
这显然是一种长谈的架势。
海波书记先开口:“老市长昨天夜里在自己家里获得了一些重要的情况,这些情况也许是独立存在的,也许与市府大院的案子有内在的联系,清你们来共同研究一下。”
原来如此,乐人丰紧张的心情为之一松。
海波书记的话说完好一会,孙以国老市长才从沉思中抬起头来,注视着乐人丰,感慨万端地说:“人丰,孙伯伯是个不长进的头脑僵化的人不仅在理论与修养方面与你爸爸相比相差甚远在教育子女方面更是自愧弗如他:在跃文的问题上,我过去态度固执,感情偏狭,对老朋友和晚辈们的真诚劝告,非但听不进,还把他们的好心当成恶意,不同程度地伤害了他们。事实证明,该错的是我,而不是你们和他们。请你代我向那些曾经被我伤害过的老朋友和晚辈们表示沉痛的歉意。”
这一说不要紧,却弄得乐人丰脸孔通红,坐立不安。他历来待人处世唯恐有失,宁愿别人亏待了自己,他决不亏待别人。他最受不了别人向他赔礼道歉。尤其是人人尊敬的老市长竟当众向他认错,请求他宽恕,更令他惶惶不安。竟如同受宠若惊那样,眼边闪烁着亮晶晶的泪花,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柴之坚毕竟老练些,用宽慰的语气对孙市长说道:“人非圣贤,谁能料事如神?请你说说昨天晚上你们家里发生了什么情况?”
孙以国说:“沈佳佳住进我们家之后,时有反常的表现,我注意到了,却又忽略了。昨天晚上我参加晚宴后回家,无意中听到跃文同沈佳佳断断续续的谈话,把他们的片言只语串连起来加以推敲,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沈佳佳是个神秘人物,来路很成问题。”
乐人丰紧接着老市长的话茬说道:“孙伯伯的分析完全正确,这个沈佳佳不是与跃文曾经相爱过的那个沈佳佳,是个冒牌货!”
孙以国一怔:“哦!你已经知道了?”
乐人、丰说:“我们前天才获得了这一情况,由于尚未拿到确凿的证据,所以没有及时向孙伯伯汇报。”
孙以国说:“还有,跃文盗窃了博物馆珍藏的国宝情杯,你们掌握了没有呢?”
乐人丰点点头:“有所掌握,不过、正如俗话所说:捉奸要捉双,捉贼要捉赃。要想拿到赃物,恐怕还得请孙伯伯提供方便,密切配合呢。”
孙以国不再有摧残心情的沮丧了,表情坚毅地说道:“赃物肯定在我家里,你们完全可以而且必须尽快地前去搜查!”
海波觉得这样做对老市长影响不好,连忙说:“搜查是一种手段,但不是唯一的手段,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嘛。比如——”
孙以国打断海波的未尽之言,“你还想照顾我的面子吗?
我连里子都没有了,还要什么面子?”
这时候,市长室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女秘书的小脑袋从门缝里伸进来,对孙以国说:“孙市长,跃文同他女朋友来了,要求见你。”
孙以国闻言,脸孔往下一沉,带着愠怒声音朝女秘书吼道:“让他们进来!”
柴之坚同乐人丰都面有为难之色。就连海波书记也觉得孙跃文来得不是时候。
一会儿工夫,孙跃文同沈佳佳进来了。
孙跃文今天穿戴一新,脸上容光焕发,两眼炯炯有神,显得神气十足。他进了屋,眼光仿佛早就对准了方位距离,一下子落在乐人丰身上,不由得意外地一怔。但立即恢复了常态。他稳定了一下情绪,用傲慢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乐人丰和柴之坚,然后转向孙市长:
“爸,佳佳决定今天回香港,正好今天有航班,我已替她买了票,她特意来向你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