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佳来到春城市不久,接连两次险乎遭暗算,其本身就说明沈佳佳的到来,对公安部门正在寻找的犯罪分子存在着极大的威胁。虽然由于沈佳佳的到来使案情更为复杂化了,同时也使这起一度搁了浅的案件活跃了起来。应克强视沈佳佳为他手里的一张王牌。他决定充分利用这张王牌——放线钓鱼。
任何人的胸襟里都有秘不示人的一角,掩藏着他的独自的秘密。尽管应克强属于外向型性格,也不例外。前些日子,柴之坚和乐人丰决定释放孙跃文,应克强满怀希望孙跃文不肯轻易地出拘留所,好好地闹腾它一家伙,煞煞乐人丰的威风,打击一下乐人丰的傲气,好让他今后放谦虚些。孙跃文果真这样做J。可是现在,为着确保沈佳佳的安全,应克强却又希望孙跃文尽快出去,其焦急心情,比当初柴之坚和乐人丰更为强烈。
在孙市长门前碰到了张季兴的第二天上午,应克强便急不可待地独自一人去了拘留所。本来应克强早就认识孙跃文,只是不常往来,谈不上深交。自从孙跃文被拘留之后,应克强找出种种借口,每隔两三天必去拘留所一次,有时是提问,有时是替孙跃文传递衣服和食品。从一开始,应克强就不信乐人丰的那套所谓“绝招”,后来又得知孙、罗两家两代人之间的恩怨关系,因之,极不赞成拘传孙跃文。然而,胳膊扭不过大腿。由于应克强对整个案子始终持着抵触情绪,在他同孙跃文的频繁接触中,他的这种情绪不可能不有所流露。
孙跃文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自然很快就看出了他的情绪,只是他把应克强这种流露误认为别有用心地对他表示同情和暗示,因而,他的内心不无感激之情,视应克强为知心的挚友。
自从沈佳佳来到春城市以后,孙跃文的心态越发变得不可理喻了。他整天脸孔阴云密布,眼睛里似有烟雾回旋翻腾,说出来的话句句像利箭枪弹,吓得柴之坚找他谈了两次话之后再也不敢在拘留所露面,就连市委书记海波的秘书和一位副市长前来规劝,同样落得个自找没趣,均被他弄得没有落场势。
然而,唯有应克强是个例外。这不仅因为他认准了值得与应克强交个朋友,而且应克强每次来都会给他带来拘留所听不到的他所关心的事情。
“跃文,我给你带来一个坏消息-不过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请你不要着急。”两人见面后,寒喧几句,应克强便将谈话引入正题。
孙跃文正欲梳头,听了这话,立即将小木梳放回上装口袋里,眼睛里盛满了恐惧的光芒。
“前五天的早晨,老市长领着沈佳佳出去散步,有个歹徒骑着飞快的摩托车对准沈佳佳闯来,老市长为救沈佳佳,膝盖被摩托车压伤了。”应克强字简意赅地说。
“佳佳怎么样?”孙跃文关切地问。
“那天只是老市长负了点轻伤,沈佳佳倒没什么。”应克强顺水推舟地说,“可是事隔两天,沈佳佳同你母亲一起出门,在新世界那儿,突然被歹徒推倒在一辆急速行驶的面包车车轮下面,险些丧命。”
“歹徒抓住没有?”孙跃文急切地问。
应克强摇摇头。
“你们的工作太糟糕了!”孙跃文表情严厉,霍地站起来他那架势,根本不是什么在押的嫌疑犯,像煞一位严厉的上司在训斥自己无能的部下。“佳佳第一次遭暗算以后,你们就应该对她的安全负责,进行严密保护,怎么还让歹徒再一次得手并且逃之夭夭?”
“这里面有个曲折过程。”应克强解释道,“老市长受伤以后,市委领导都以为是四人帮的残渣余孽在兴风作浪,由市委清查办公室直接负责调查,公安部门没有插手,直到沈佳佳第二次遭暗算,市领导才省悟过来,原来这两次车祸都是针对沈佳佳的。”
“坑害我还嫌不够吗?连佳佳这样的弱女子也不放过,这些人手段也太狠毒了!”孙跃文吼叫着,怒不可遏。
“跃文,你把问题想偏了,事情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
应克强纠止他,口气很坚决。
“那你说说,为什么佳佳一来春城市就屡遭暗算、必欲置她于死地?”孙跃文反唇相讥。
“此中的原因我一时还看不透彻。不过,有一点我敢打包票,沈佳佳屡遭暗算,与那幅画像绝无联系。”应克强说。
孙跃文心中的怒火似乎平息了一些,坐下去,唉叹一声,“我真为佳佳的安全担心啊……”
“是啊,沈佳佳的安全确实成问题,随时都有可能再遭毒手。”应克强觉得时机成熟,诱导地说,“虽然我们已经开始对她进行保护,但难免有百密一疏的地方,我想来想去,沈佳佳的人身安全,我们只有依靠你了,你必须尽快回家,时刻陪伴在沈佳佳身边才是。”
孙跃文轻轻地点了点头。
应克强心里非常高兴,一个不轻易有的笑容偷偷地展现在他眉宇间。试想,许多有身份的大人物纷纷前来劝说孙跃文出狱,没有一个不碰壁的,他应克强略施小计,只三言两语,就将对任何人森冷无情的孙跃文说服了,他觉得孙跃文给了他面子。同时也暗自赞赏自己语言的魅力。
“克强,谁在暗算佳佳,难道你们至今一点线索没有吗?”
沉默片刻,孙跃文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应克强觉得难于回答。然而,又不能不回答。他眸子转动了一下,聪明地回答道:“当然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如果你相信我,那就请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同佳佳过不去?”孙跃文态度恳切地问。
这是一个更大的难题。谁同沈佳佳过不去,应克强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谱。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力。问题是,公安局内部有一条严格的规定,重大的嫌疑犯,是绝不容许对局外人说的。可是转而一想,孙跃文已经不是局外人了,连柴副局长也同意依靠孙跃文保护沈佳佳,并且通过保护沈佳佳扩大侦察线索。他何不卖个顺水人情。再说,常言说得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决定用他,依靠他,就应该给予充分的信任。尽管如此,应克强还是相当讲究策略,注意方式,并不直截了当地作答。
“沈佳佳在春城市有没有仇人?谁同她过不去,你心中应当有点数吧?”应克强微笑地说。
“佳佳是个极单纯的女孩子,她能同谁结冤结仇?”孙跃文像在问应克强,更像是在问自己。
忱佳佳那么漂亮,那么讨人喜欢逗人爱,她上次来春城市,是否有谁想打她的主意?”
孙跃文仰面沉思,像是在认真的回忆,又像在思考什么问题。
“你回忆回忆,”应克强打断孙跃文的沉思,“沈佳佳上次来,不是住在市委机关招待所吗?其间,沈佳佳有否反常的举动?”
“你们怀疑张季兴?!”孙跃文立即洞察到这一点,从他脸上反映出来的表情,说明这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在他心里引起了极大的震惊。
应克强没有作声,但他那双十分自信的眼光比语言更清晰地表达了他的心声:“是的。”
孙跃文下意识地摸出小木梳,轻轻地梳了梳本来就很整齐的头发,眼光定定地看着窗外瓦蓝色天空,许久才回过神来,带着回忆的声调说道:
“在去龙山清风口避暑的那天早晨,我把车子开到市委机关招待所去接佳佳。一踏进房门,把我吓了一跳,头天夜里我们分手时,佳佳还快乐得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一夜不见,明显消瘦了,表情凄楚,面容疲倦,两眼红肿,分明是哭过,而且哭得很凶。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开始只是低头不语,总是回避与我的目光相触,后来在我一再的追问下,说同一位女服务员呕气汽哭了。我当时批评她小孩子脾气,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想,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一定有人欺侮了她,至于张季兴,他是我的好朋友,绝对不会欺侮我的未婚妻,绝对不会!”
“你提供的这个情况很重要!”应克强说道,你回家后,尽快的同沈佳佳谈谈,鼓励她将那天夜里的真实情况说出来。”
“克强,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孙跃文表情凄楚,声音苦涩地说道,“在我这方面由衷地希望那天沈佳佳所说的情况千真万确。万一事情如你们所想象的那样,要佳佳如实向我诉说,那不啻是枪杀她。处在我与她的这种关系,涉及这类话题,会有重重障碍的。再说,我们几年未见面了,她好不容易千里迢迢跑来看我,一见面就向她盘问这种事情,不论事情如何,她都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打击。即使要问,也得过些时候。”
应克强觉得孙跃文颇有人情味,说得在理,便没有强求。
自从话题涉及到沈佳佳处女贞操的问题,孙跃文的心情明显地沉重起来。这时候他慢慢地起身,在不到十平方米的拘留室里踱来踱去。他的脚步跟他的心情一样沉重。
应克强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孙跃文。心想,沈佳佳那么漂亮,那么纯洁,那么聪颖,倘若她在同孙跃文婚前已经失节,即使这失节是暴力所致,对于孙跃文来说确实是件十分不幸万般痛苦的事情。想到这一层,他那颗像石头一般坚硬的心突然软化了,宁愿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孙跃文踱回到应克强面前站定,“我们暂且就假定张季兴确实伤害过佳佳,佳佳当时都羞于声张,好比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时隔三年,佳佳更不会去挖自己的伤疤了,张季兴有必要杀人灭口吗?再说,即使他强奸佳佳的事情被揭露,大不了吃两年官司,而杀人是要偿命的呀!张季兴是个有头脑的人,他会干这种蠢事吗?”看得出来,孙跃文是在竭力替张季兴排解,希图改变应克强的看法。
“你的分析不无道理,也许是我们在判断上出了差错。”
为了减轻孙跃文的心理压力,应克强只好往轻处说。
“我看得出你们仍然在怀疑张季兴。然而,在市府大院无名女尸附近发现的那把不锈钢刀,与最近接连发现的两次车祸,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呢?你们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孙跃文似乎是出于好奇心才这样问道。
应克强仰面沉思,仿佛是在思考这一问题,始终未作正面回答。他并非回答不出,也不是不便回答,而是不愿回答。
其实,这个问题,他至少思考过上千次。答案早已经存在他心里:张季兴强奸沈佳佳之后,害怕沈佳佳告发,便起了杀人灭口之心,不料,被他杀害的那个女子,只是相貌同沈佳佳酷似,实非沈佳佳,于是,他只好将误杀者弄回市府大院埋掉,仓皇中将杀人的凶器遗忘在现场;沈佳佳这次在春城市再次出现,张季兴更加惶惶不可终日,害怕沈佳佳万一告发,杀人案必将一并败露,于是,他就决定一不做二不休,非立即除掉沈佳佳这个“祸根”不可。
然而,应克强一直将这个答案深埋在心底,对谁也没有提起过。因为谁都知道,应克强对乐人丰根据死者牙齿为死者恢复生前容貌的做法一直怀疑,甚至公开地持否定态度。
沈佳佳在春城市出现后所起的风浪中,应克强有意无意地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如果公开了这个答案,那便等于往乐人丰脸上贴金,往自己脸上抹黑。他是个好胜心极强和死要面子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愿肯定别人,否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