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荑道:“三少奶奶我想让紫蔓和我一块上街瞧会儿,三少奶奶的绝活我也想学一学,不知成不成?”
三少奶奶笑道:“都成,这有什么,我正愁着没人承我的色绝计呢,今儿天气晴,出去晒晒日头也好,你们就去吧,别晃得我眼花。”
紫荑隔了半月又得出门,心情非常好。两人互相携着跨了这黑洞般的宅子,唐府的宅子是临街而立的,大门正对头上街面,光左右的围墙已有三十来米远,忽然从大宅里出来两个水葱似的姑娘,连街旁卖花生米的安徽人也不免多看了两眼。
不进的也不一个蓝眼金发的朝她们嘻嘻笑着。
紫蔓心生紧张,两手紧紧抓住紫荑的上身藕合色的蝉翼纱,连带抓住里面同色的缎褂,紫荑低声道:“光天化日的,我们只管走我们的,料他也不敢怎样。”紫荑依旧昂着头过去,那洋人也只是逗逗开心,并无他意,无事过去了。
紫蔓很不好意思地把紫荑的那只弄折的袖了抚平道:“遇上这种人我也吓傻了,还是姐姐镇定。”
紫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紫蔓因问:“姐买什么可列了单子?”紫荑道:“我一时走得高兴忘了,不管怎样你的酬劳是绝对不会少。我记得离这儿不远有个三味书店,到那看看去。”
紫蔓边走边笑:“你还不知道么?那家书店早已关门了,现在替上了精品绸缎店,很多太太们都喜欢前去,只是书店名还在那儿,所以经常听太太们说去‘三味书店’买衣料。你说好笑不好笑。”
紫蔓的话不免引起紫荑的惆怅,果然经过时,紫荑只看到旧了的字还刻在门面的正上方墙上,大概拆下来还要一笔钱,当初书店老板在墙上精心镶嵌的这几个字,也没想到会倒闭。绸缎店老板也觉得劳财伤神,索性不管,在门面旁竖挂着块木制招牌,美其名曰“太平洋绸缎庄”。
紫荑探头看有十来米的河塘大小。因道:“没想到,才半个月就全变了样,这一趟出门,我看到几家新开的珠宝店、鞋店、蛋糕店。这附近没有什么值得去的书店,离英德女子学校旁的那家书店还有一段路,三轮车我不想坐,实在不忍心看他们流汗的模样,不如坐一段电车。”
街上的人流车流混杂,紫蔓赞同道:“电车来了!”
阳光下的马路上,三轮车、马车和刚时兴的自行车、轿车等各顾各的相驰而过,时不时有人斜穿或真穿马路,不成规章,电车里的乘客分布不均,倒是一等车窗和三等车窗里人挤成乌压压的一团,紫荑和紫蔓自然上了二等车厢,紫蔓先跳了上去,紫荑跟在后面接着上。
突然车子向前一冲,紫荑的手一悬空,吓了一身冷汗,却被车厢里的一只大而温暖的手紧紧抓住。
紫荑虚惊一场子,跨上车子,抬头看,是一个二十左右的男青年,高个子,身上敞穿着羊毛呢的黑大衣,里面是一袭灰色哔叽的中山装,上有口袋依稀看到插了支钢笔,圆脸,下巴却却稍长,敦厚嘴唇,眼睛像沾了阳光似的,可以照亮黑暗的地方,脸色也极像他的眼睛,透出阳光。
他的头发是一根根竖起,短而精悍。
就是他,好像曾经见过面似的,紫荑记不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他正朝着她笑。紫蔓忙扶了她姐冲着男青年道:“谢谢这位先生。”
紫荑和他的手方弹开了。紫荑重复了句:“谢谢!”
他的手还有刚才她的手的温度,微妙的感觉从手心传到眼睛,他很不好意思道:“不客气,举手之劳。”
车厢里有几个人正望着他们,紫荑不便和他交谈下去,因和紫蔓扶了窗口有说有笑。
那男青年董道清坐在斜对布满进地看到紫荑的雕刻出来的侧脸,在春日下,层次分明,配着灿烂的微笑,飘动的发带,身上外罩的薄纱,一幅圣女的画养卷。
他记得她鹅蛋脸,肤上的水份快要溢出来似的,腮不染而红,气色很好,只是蹙黑的眼睫毛下染了些许忧郁。在她身旁的女郎想必就是她的妹妹,一样的清秀的女孩,面容都有几分想像。尽管车厢颠簸,可是董道清依旧看着书,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