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17)
聊到这,就该出事了。文娴蹦跳着过来。“家华,我们走吧?你妈妈刚才打电话来叫我们早点回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阿梅的脸又沉了下来,气呼呼转身而去。拦也拦不住,按照阿梅的脾气,越是在她生气的时候,越是无法跟她解释。家华长长“哎”了一声,懊恼不已。阿梅坐上汽车,发泄似地飞驰而去。文娴怯怯地问:“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家华看她一眼不吭声。
文娴丧气道:“我不是故意的。”
晚上,文娴正在厨房收拾碗筷,家华将一沓钱塞到了文娴手里。文娴惊讶地低头看看。家华缓缓道:“要不,你先去租个小房子住。我们时间久了,街坊四邻会说闲话的。”要是再拖下去,家华不知道自己会被连累成什么样子。文娴将钱放到桌上,流起眼泪来。“我知道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让那个你喜欢的方妍梅总是误会你。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家华很是坚定,“不是的,主要是我妈妈思想太守旧,我们这样她有看法。”家华的言下之意就是你说什么都没用了。再住下去,自己迟早要被牵扯进去了。“你母亲她昨天还说要我多住一阵呢。不管怎么说,你放心好了,我会马上搬出去的。我也不会用你的钱的。”
文娴说着放下钱,要出门去。家华过意不去,只好拉住文娴。“你不要误会,我是想帮你,没有要轰你走的意思。”文娴装出心平气和的样子,“要是可以的话你就给我几天时间,我在香港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投靠的亲戚朋友。而且我从小就没有自己一个人生活过,我可能要适应一下,我很怕老鼠啊蟑螂啊什么的,还有我特别怕黑,晚上屋子里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我是很难睡着的,不过没关系,给我点时间吧,我慢慢会好的。”家华只好让文娴继续住在家里。转身,家华已经出了门。你不走,我走,大不了不见面。文娴的眼泪止不住了,已经忘记要怎样才能停住哭。她突然有些动摇了。
这样爱一个人,这样竭尽所能,到底值不值得?
如果说心烦,其实最应该烦的是耀文,眼下他又被拖来,坐在了这个吧台前。阿梅已经喝了三分醉。“你倒说说看,他这样到底算什么意思?一边跟那个台湾女人不清不楚,一边还拼命向我解释?”“那有什么,脚踩两只船,不知道有多潇洒呢。”耀文边说边转着酒杯。阿梅一下推开自己的酒杯,趴在吧台上,认真地看着耀文:“男人真是这样的?”“你管别人干什么,你觉得家华是这样的人吗?”耀文最辛苦的,就是还得替人家说好话。阿梅又把头放在手臂上:“应该不是啊。”耀文道:“那你还烦恼什么?”天下女人,遇到爱情皆大傻,平日里再聪慧的也逃不过这一劫。耀文通过这段时间被拖来拖去,听阿梅诉苦,算是彻底把人生看完整了。阿梅还借着酒劲:“可谁知道他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我脑子都乱了。你就会说我,一点忙都不帮。”耀文忙问:“你还要我怎么帮?”阿梅忍不住那委曲,道:“你现在应该帮我骂骂他,让我出出气。”耀文装出很激动的样子:“好啊,刘家华不是东西,欺骗阿梅,叫他头上流脓,脚上生疮,不得好死……”
阿梅急忙用手去捂耀文的嘴:“行了行了,谁让你咒他了?我喜欢的人,即使咒,也留给我自己吧。”耀文笑了:“你也太难伺候了,是你要我骂他呀,难道骂人还有什么好听的吗?”“说不过你行了吧,喝酒!”两人碰了下酒杯。阿梅道:“真是搞不懂男人。”耀文反驳:“你以为我们搞得懂女人吗?”阿梅哑然。
耀文关切地问:“你能为了他退出舞台吗?我看文娴倒是随时可以。说真的,你有没有为家华考虑,对他来说,谁更合适,更能给他带来一生的幸福。”阿梅语气游移:“我,我要是下定决心,也可以的。”耀文笑了,说:“算了吧,别骗自己了,你心里很清楚,你就算真的退出也一定会找机会回来的。你永远割舍不下登台的感觉。”阿梅白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耀文微笑着说:“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属于舞台,不属于生活。”阿梅低头不语。耀文总是可以看穿她的心。她可以欺骗自己,却无法逃过耀文的眼睛。因为他俩太相像了。耀文见她不语:“两个人如果在一起,只能有一个人可以是这种人,另一个必须习惯牺牲。这一点,你比不了文娴。所以为了家华的事业和幸福……”“够了,我知道。”阿梅又灌下一杯啤酒。
忽然旁边一阵喧哗,声音高了起来,阿梅和耀文侧头望去。旁边的桌子上,几个男客人正在调戏两个看起来像姐妹的推销啤酒的小姐。一个男客调笑道:“摸你一把有什么,你们啤酒小姐不就是让人摸的吗?不然的话,谁会买你的酒?”小姐带着哭腔:“我们,我们不是那种人。”“别装了,不就是钱嘛,大爷有的是,就看你会挣不会挣了。”众男客哄笑。两个小姐抽泣起来。阿梅看不下去,站起来大声喝道:“干什么?你们一大帮男人欺负两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实则也仗着两分酒意。耀文知情,要按住阿梅也已经来不及。男客也醉了,嘴巴更脏:“女孩子,女孩子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哦,你是说这两个鸡是吧,她们早就不是雏了,不信你来验验。”又是一阵哄笑。小姐哭道:“我们不是做那个的。”阿梅怒不可遏,起身冲过去:“最看不起你们这些臭男人了!”耀文大喊:“阿梅,算了。”
阿梅怎么拦得住呢?人已经跑了过去,耀文只能跟了过去。阿梅来到那张桌前,挺身就挡在那两个小姐身前:“你们走吧,今天晚上你们的定量我都包了。”两个小姐如蒙大赦,往后撤身。耀文的脸都白了,酒吧遇流氓,这不是第一遭,但是从来没一次是这个场面,明摆着势单力薄啊,只能大喊:“你们想干什么,我要报警了啊。”男客一把将耀文推到一边:“快去啊,小白脸,你姘头不要你了。”虽然乱哄哄成一片,但是耀文清楚地觉得自己简直在参加一场闹剧。众男客哄笑,开始对阿梅动手动脚。眼看耀文被两个流氓架起来往外走,阿梅突然从桌上抓起一个啤酒瓶,飞快地在桌沿上敲碎,朝男客甲脸上划去。“好啊,我来陪你们,看看谁能站着走出这个门!”她倒保护起耀文来了。耀文哭笑不得。
见那男客甲脸被划伤,抓着耀文的两个男子松开手,众男客对着阿梅一拥而上,大战就要开始。
“你们在干什么?”身后这个声音,让众人一愣,都住了手。转身过去,是一个穿黑衣的中年男子,留着胡须,长相却很文气。竟然是辉哥。到底是名人。男客顿时面露惧色,转身就走,众男客急忙嘟囔着有事跟上,一伙人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辉哥忙问:“阿梅,你没事吧?”阿梅摇头:“没事,好久没和这种人打交道了,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耀文说:“阿梅,真看不出来,你还有对付他们的本事。”阿梅淡然一笑:“哎,辉哥,你怎么会来的?还弄来这么个东西,怪唬人的。”手指着大哥大。辉哥笑:“一个朋友的,我们正好约在这里谈一部电影的事。一起过去坐坐。”
辉哥朝另一张桌子指了指,桌边,一个衣着考究的年轻男子举酒杯向阿梅致意。辉哥介绍:“这是周少。”年轻男士起身作自我介绍道:“周世雄,叫我世雄好了。”辉哥也向周世雄介绍:“方妍梅,何耀文,都是大明星啊。”周世雄赞许道:“方小姐,刚才真有女侠风范啊。”阿梅忙说:“什么女侠啊,要不是辉哥来解围,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辉哥乐呵呵道:“阿梅,早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身手,下回有武戏我一定推荐你去。”阿梅知道这一路,周世雄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但周世雄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对他的一生该是多么重要。
28 念你如昔 (3)
阿梅演唱会那天,阿梅亲自送票上门,结果自然扑了空。阿梅穿着一身演出服坐在车里,一脸焦急的期待。车就停在家华家的楼下,没一会儿,助手下楼回到车上:“梅姐,家里没有人啊。”阿梅很奇怪:“没有人?你没搞错门号吧?”助手说:“没有,1506嘛。我都敲了很久了。”阿梅失落地冲着司机挥手:“开车吧。”
演唱会开得很成功。喧哗,掌声,阿梅的致谢声远远地飘来。家华沉浸在刚才阿梅的精彩演出中,心情大好,躲进后台阿梅的化妆间,推门进来,化妆间内只有一名化妆助理在打瞌睡,听到有人推门进来,被惊醒:“结束了吗?”家华忙说:“快了。”助理只道是普通的歌迷:“哦,献花的吧,放那儿好了,你来得够早的。”换个姿势继续瞌睡。家华将一束鲜花放到阿梅的镜前,留恋地看了一眼,又匆匆离去。走廊中,一群各式各样装扮的年轻歌迷手捧鲜花冲来,和他擦肩而过。
众歌迷高举鲜花冲进化妆间,里面传来助理拼命维持秩序的高喊声。周世雄和他的马仔捧着巨大的一只鲜花篮也来到化妆间外。周世雄吩咐道:“你进去放啦,要放在醒目的地方,不要被别人的挡住,也不要被方小姐碰到,放完赶快出来,明白吗?”马仔点头进门,从众歌迷中间挤到化妆镜前,见自己的花篮放不下,就自作主张地将家华送的花推到了地下。马仔出门,周世雄忙上前问:“放好了?是最显眼的地方吗?”马仔赶紧道:“当然,镜子前最好位置,咱们的是最大的,方小姐一定会注意的。”两人满意地离去。
阿梅在众人的簇拥中回到化妆间,助理和化妆助理合力将歌迷请出了化妆间。阿梅来到镜前开始卸妆,见到那个硕大的花篮,伸手拿起花上的卡片:“向阿梅献上最真挚的祝福,一个新老朋友。新老朋友?是家华?”阿梅一下子跳将起来,不顾摘到一半的头饰,冲出了门去。
她只要找回家华。候在门外的歌迷一下子围上来,争相举着签字本要阿梅签名,人丛中,阿梅极力寻找家华的身影,却找不到。她好像置身在这个场景以外,身心是可以轻飘飘起来的。凡事都会付出代价,今日也是。这时候挤过来两个人,一男子穿衣考究,戴着黑帽,有两分滑稽,见了阿梅就立刻道:“方小姐,祝贺你首次个唱成功,你唱得真太好了。”阿梅看着来人,稍一愣神:“你是?”周世雄两分尴尬:“不会那么残忍吧,想不起来我是谁了?”阿梅终于想起这张脸来,那天在酒吧盯得自己都不好意思的那位。“哦,是周先生。”她堆起笑容。快让我过去吧,快让我去找家华吧!!她心里默默地喊了无数遍。无奈动弹不得。周世雄笑了,还有几分憨厚:“还好,总算想起来了,给我留了些面子。”阿梅有些不好意思:“当然记得的,你怎么来了?”一旁的歌迷拿着纸和笔,要阿梅的签名,阿梅边在纸上写着自己的名字,边和周世雄应酬着,心里却想着如何脱身。
这时,辉哥走过来,看到周世雄开心地抱了一下,对着阿梅又拍肩又是拥抱:“周少,你怎么也在?阿梅,太棒了!太棒了!一切都很好!”周世雄道:“我是方小姐的新老朋友啊,她的演唱会我怎么能不在?”众人都笑。阿梅知道大家都是好意,却一听这“新老朋友”四字,一个激灵。“那束最大的花是你送的?”阿梅问道。周世雄微笑:“喜欢吗?”阿梅笑道:“谢谢你。”趁热要打铁,周世雄道:“要是没事的话,大家一起去宵夜吧?庆祝方小姐演唱会成功,我们应该喝个不醉不归的。”
辉哥积极响应,他怎不知周世雄对阿梅有好感呢?一边是这样要好的朋友,一边又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新人,能做好人,自然不会放过:“好啊,阿梅,快去收拾一下,我们这就走,一会儿我还有好事和你说呢。”阿梅有些犹豫。她很失望,但是又不死心。辉哥出言:“不要跟我说你累了,每回蒲夜店都是你拦着不让大家走,今天说什么你也不能早回家。”阿梅听言,豪气上头:“好,走就走,谁怕谁啊。等我啊。”阿梅转身进房间。辉哥冲着周世雄笑道:“想看演唱会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有我在,还要你自己买票?”周世雄忙道:“哎,我是特意要自己买票的,这样才能算是对方小姐的支持嘛。”辉哥会意地:“明白了。”两个男人相视微笑。需要的时候,女人怎么抵得过“兄弟义气”,有时候,连“利益”两字,都敌不过。
这头约了去喝酒,那头车水马龙,堵了半天才回到家。家华推门进来,文娴和家华妈妈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家华大声喊道:“妈,文娴。”好像回来的乖儿子,这一家三口的局面很是平和,这平和却来得很滑稽。文娴又不傻,她怎会不知这趟家华是出去干什么的,但是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热情地起身迎上来:“你回来了,我煲了甜汤,给你盛一碗吧?”“谢谢,不用了,我有点累,想先洗个澡。”不知道为什么,家华回答得竟然有点心虚,好像愧对她一样。“那我去给你放水。”文娴说着,往浴室走。家华赶紧拦住她:“不用,不用,你们看电视吧,我自己来好了。”家华匆匆进了浴室,蹲到地上,拧了水龙头,看着水龙头出水,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刚才演唱会的情景,家华依然很激动,他真心替阿梅感到高兴:阿梅迟早会成为香港歌坛最亮眼的明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