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客茶楼门口挂着一副大招牌,用红布蒙上,头顶上的店牌,也是如此,看得出已是做好充足的准备。
李奉仁见围观的人多了,这才清了清嗓子,站在门口笑逐颜开地卖力吆喝:“各位父老乡亲,悦客茶楼重新开张,全凭各位抬举!”
围观人群中轰然应了,有其他店面过来望风的人也都混在人群中,静静打量着。
有人叫道:“李老板,恭喜啊,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赶紧地说一说啊!”
李奉仁笑着抱了抱拳,走到门店边,手上拽住红布,看了眼旁边的李娇。两人会意,齐齐把红布一拉,红布坠下,那副大招牌和新店头就显了出来。
众人抬头一看,都发出“哦”的一声感慨。
只见新招牌上,黑底红字,龙飞凤舞地写着五个大字:“悦客魔术馆”。
而那副竖在店门边的大招牌上,画着一副巨大的彩粉招贴画,画中一个穿着洋装的男人,手中一把西洋纸牌,微微带笑,身后则有鸽子纷飞、兔子乱跳、仙人腾云、宫殿层叠。这幅画中西合璧,正是时下里最流行的西洋广告画的形式。
在招贴画的一侧,写着大字:幻世奇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魔术师张贤,每日二场精彩魔术。
人群中有人惊语:“张贤?张贤是何许人啊?”
顿时有人接口道:“你忘了?天桥传闻中两个多月前消失了的奇人啊!”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是见过张贤的表演的,指着招贴画上的魔术师大叫道:“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张贤张贤!就是张贤!他又出现了!”
说着嚷着,就有人挤出人群,要往店门里闯,李奉仁新雇来的几个伙计赶忙拦住,这人还嚷嚷着:“我有钱啊!快让我进去!”
李奉仁见时候到了,高呼道:“今天小馆重新开张,张贤张先生试演一场,不要门票钱!各位要来看的赶紧啊!”
人群中一片躁动,有的将信将疑,有的交头接耳,但也有不少人按捺不住好奇,纷纷向店里走去。
李奉仁和李娇点着人数,一人发了一个位牌,迎进门内。
围观的人见真有不少人进去了,都不愿再等,反正不要钱,不进白不进啊,便争先恐后地向要向店里进。
李奉仁和李娇没花什么工夫,便把手中的一百个位牌发了个精光。还有观望了一阵子,才打算要进去看看的人,李奉仁一律拦下,解释道:“今天试演的人满了,真不好意思,您得等下一场了。”
没进去的人不乐意了,嚷道:“嘿!你们这怎么做生意的,就算你这里改名叫魔术馆了,是个新鲜的东西,哪有限制只能进去多少人的道理?别人家都是敞开大门迎客,大座满了还有站票、散坐,你这里搞什么名堂?”
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要不看你今天开张,叫我来我还不来呢!你不看看进去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混吃等死、闲吃萝卜闷吃屁的,我们才是肯掏钱的正主!”
李奉仁、李娇连连说好话,没能进去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骂骂咧咧地说些风凉话,总算都散了去。
李奉仁和李娇对视一下,命两个伙计把着门,也赶忙走回店中,还不忘将大门关好,在门口摆上了满座的牌子。
这一切都是张贤安排的,李奉仁和李娇只需要照做,就连他们父女俩,也不知道张贤要表演什么,其实心里都是忐忑不安,为张贤捏了一把汗。
店里面此时乱哄哄的闹成一团,这一批进来的客人,多是些闲着没事,喜欢到处凑热闹的街头闲人,没几个有素质,兜里真正有钱的主儿。除了那些确实好奇的、其他馆子派过来探风的,不多数都是想着混个新鲜看看,吃点免费的茶水点心。说白了都是些不受欢迎的主儿,各个店见了他们都嫌,唯恐避之不及。这些人大多没啥本事,就是有一张嘴,自以为见过的东西多了,说闲话少不了他们。
李奉仁刚开张,没请几个能为自己说好话、撑场面的宾客,只放了这些围观的闲人进来,换了谁家新开业都会觉得,这不是自己给自己讨不痛快吗?万一表演有个三长两短的,让台下的一起哄,出去以后再乱说一通,岂不是还没开始打仗就让人戳了脊梁骨了吗?
李奉仁也担心啊!他在天桥开茶楼的时间也不短了,还真没见过哪家新开业像自己这样的,但张贤都说了这样做,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这么干了。
店里的客人们,刚进来还都觉得好奇。只见悦客茶楼里面,硕大的一个戏台,不像传统的戏台呈品字形,边上带着护栏,而是规规矩矩的就一面平台,戏台背面也没有挂着讨喜的花鸟鱼虫装饰,只是有数道单色的幕布,将戏台遮住了一半有余。前排雅座、后排茶桌倒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天桥茶楼、戏院的摆设方式,但四周点着无数彩灯,将房间照得通明,的确比其他茶楼亮堂了不少。
可这些人落座以后,新鲜劲一过去,就闹腾起来,有叫嚷来点免费茶水点心的,有大叫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表演的,有评头论足大声鼓噪的,有敲桌子踢凳子弄得叮咣乱响的,有四处乱逛乱摸想偷摸点什么东西的,反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劣行都有。
李奉仁苦笑了几声,吩咐着李娇赶快安排人给他们上茶,送些瓜子小吃,自己快步登上了戏台,抱拳高声向下面乱哄哄的人群喊道:“各位各位,请安静,张先生的表演马上开始!请各位喝点茶水,少安毋躁啊!”
有人骂道:“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啊,等着烦死人了!我们来给你捧场,总不能让我们傻坐着吧!”
旁边有人哄笑应和:“快点快点,我还有事呢!要是演的不好,别怪我喝倒彩骂人啊!”
李奉仁额头全是细汗,耐着性子喊道:“各位各位,稍等片刻,等我去问问!大家请静一静!”
李奉仁越是这么说,底下越是吵闹。尽管李娇已经和几个伙计上来招呼着客人,这帮人仍然蹬鼻子上脸,叫唤个没完。
尽管张贤一再叮嘱,不要随便进后台,李奉仁情急之下,只好向后台走去,就算走进去晃一圈,做个样子出来也行。
李奉仁刚要走进后台,只听“咚”的一声,整个店面里的灯光顿时全部熄灭。
李奉仁心惊不已,暗道:“糟糕了!不会这时候还停电吧?”
黑暗之中,戏台下的众人更是叫嚷声、骂声一片,桌椅板凳乱响,已是有人站起身要走。
李奉仁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可完了!”
“咚”的一声,只见戏台一角,突然有一团巨大的火光冒出,一个硕大的火盆随着火光,猛然出现。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火盆是怎么出现的,更没有看到这个火盆是怎么点燃的,这突然出现的异象,顿时让场中所有人为之一静,看着戏台上的大火盆,谁都说不出话。
又是“咚”的一声,戏台另外一侧再有一个大火盆被点燃,离李奉仁只有三步之遥,李奉仁都没有看到这个火盆是怎么出现的,惊得退后了两步。
大厅里的灯光闪了闪,逐渐亮了起来,但远不如刚开始那么明亮。
人群欷歔一片,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一个个都四下张望着。
“啪啦啪啦”,空中传出飞鸟振翅的声音,有人顿时大叫起来:“鸟!一只鸟!”
人们都抬头望去,只见空中不知从哪里飞出一只巨大的白色鹦鹉,在不是很明亮的大厅中,雪白的鹦鹉更加明显。这只鹦鹉绕着场地上空飞了一圈,随后直直地向舞台飞去。人群中继续有人高呼:“是鹦鹉!是鹦鹉!”
众人的目光都被白色大鹦鹉吸引着,向着戏台看过去。
白色大鹦鹉飞向舞台,一头扎入黑糊糊的幕布中,不见了踪影,可就在鹦鹉消失的一刹那,“啪”的一声,从它消失的地方腾出大片的白色纸屑,密密匝匝地飘落,如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众人“哦”的大叫,眼睛瞪得滚圆,谁都迈不出一步,丝毫不敢动弹。
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人,从白色纸屑中隐隐约约地浮现,慢慢走了出来。他走上前来,纸屑在他身后慢慢飘落,这场景既神秘又凄美。
来人站在戏台边,深深地向台下的众人鞠了一躬,朗声说道:“我是张贤!大家久等了!”
人群炸了锅,很多人不由自主地喝彩,使劲地拍着巴掌,把手都拍红了,仍然不肯停止。
张贤的出场亮相,一下子就把在座的所有人都震住了,哪个还敢狂言放肆?
张贤说道:“各位贵客!请坐请坐,马上就给大家带来精彩的魔术。恳请大家务必安静。”
张贤都这么说了,谁敢不从,众人迅速地落了座,一时间无人再敢多说一句废话,都是直直地看着张贤。
张贤见众人已经坐好,再鞠了一躬,一抬手,悠扬的音乐响起,乃是百代唱片为当时的电影明星杨耐梅灌录的“特别时曲”中的《寒夜曲》,随之有数盏电灯亮起,将戏台照得通明,一道幕布也紧随着拉开了。
李奉仁慢慢退下戏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他早就见过李易提了一只大白鹦鹉回来,养在后院中,张贤时不时地把玩,牵着线让鹦鹉飞来飞去,本以为不过是个玩物,却没有想到原来有这个用途的。
李奉仁见台下已经平静,松了一口气,赶忙退开一边,招呼着还在发呆的李娇和众伙计,继续给众人倒茶。
李娇和一众伙计,都是第一次见到张贤的表演,这出夺人眼球的开场,使他们的惊讶之情不亚于在座的任何一个人,所以都愣在当地。若不是李奉仁提前回过神来,跑过来叫他们,只怕李娇他们还要傻呆呆地站一阵子。
戏台上幕布拉开,显出台上的摆设。只见戏台之上,摆着一个巨大的断头台,还有一张木桌,一把椅子,一个蒙面黑衣汉子,手持大刀站在一旁。
众人不解这是何意,却已见到蒙面人向张贤走来,一把抓住了张贤的胳膊。张贤奋力挣脱,却像是挣不开蒙面人,让蒙面人拽到一边,用绳索把张贤绑了,按在椅子上坐下。
蒙面人哇哇大叫,似乎对着张贤辱骂,张贤表情愤恨,狠狠地啐他。蒙面人似乎生了气,跺着脚走到断头台前,把断头台拖到场地中间,指着断头台又对张贤说着什么。
张贤一概不理,将头扭到别处。
蒙面人嘿嘿冷笑,走到断头台前,一拉绳索,一道快刀落下,咔嚓作响。蒙面人将快刀升起,在断头台一侧摸出一根黄瓜,在刀锋上一抹,黄瓜应手而断,表现这快刀十分的锋利。蒙面人连续不断,将黄瓜在刀锋上断成数截,一把丢掉,便上前拉住张贤,把张贤推到断头台下,让张贤俯下身子,脑袋放在落刀之处。
台下有人胆小,惊呼起来:“这是干什么,是要砍头吗?开什么玩笑啊!”
有人跟着喊道:“变戏法可别玩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