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离一边感受着初入丹液中,返灵露药力对自己身体的痛苦作用;一边尴尬地望着站在一旁的莫瑛。
此时的莫瑛紧咬银牙,脸上已是绯红一片。瞧见徐离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凛然运气强压下脸上羞涩,娇艳红唇一张一翕,吐出冰冷话语:“别看我了!专心浸泡吧!”
徐离闻言,只好按下尴尬的心思,凝神承受着半瓶返灵露对自己身体的痛苦挞伐。
这最后一步,已然到来!
踏过去,自己便是真正的修真者了!
只是,这一步依然艰难,仿佛身处巨大泥潭中,目标近在咫尺,却难以抬足,沉重无比。
此刻,徐离的身体在经历着甚于往日的折磨,双颊汗水直直流淌,身躯不断地微微颤动,刚刚生出的新皮,一块一块地被剥离开身躯,浩荡的药力疯狂地在每一处细小毛孔处回旋着、撕扯着。
返灵露丹液悄然爬遍全身,一点一点地噬咬着,一点一点地切割着,一点一点地灼烧着,一点一点地冰冻着。
新皮变成旧皮离开躯体,眨眼间新皮又重生而出,霎时间又决然地离开躯体,而新生的皮肤又在一轮轮反复着这般变化。
这一步为何如此艰难!
徐离感觉到每一时刻都有千万般痛苦涌上脑际,令脑海都仿佛要被撕裂开来,痛苦危悬,几欲崩溃。
站在一旁的莫瑛看见丹液如同滚烫热水般汩汩冒着无数气泡,一片又一片微小的皮肤模样的物体漂浮至水面上,徐离的身躯好像在忍受极大的痛楚一般,那种钻心之痛刹那间仿若也涌上自己的心头,令自己一时胸腔发闷。
而那丹液颜色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去,虽然极其微渺,但在莫瑛眼中却仿佛天地失色一般深刻,显然是药液在疯狂钻入徐离的躯体内,再见那徐离此时双颊汗珠,莫瑛心生不忍,脸上浮现一缕担忧神色。
但即便如此,徐离也没有发出一丝痛苦之吟,听他吐息,虽然略有杂乱,波纹渐起,但却又被一股力量强力地渐渐熨平,如此反复,竟变得仅仅是细小涟漪荡起而已。
徐离竟还在默默忍耐,连刚刚躯体微微的颤抖也被他以极其坚强的意志控制住,逐渐地,逐渐地,整个身躯似乎都不再动弹。
观那木桶中丹液翻滚依旧,却颜色淡去,而死皮不断浮上,一时间竟要铺满整个水面。莫瑛暗暗为徐离揪心,担心他一时经受不住这般痛苦,导致前功尽弃。
而她又不能在此时出手相帮,只能默默地站在他身侧一边为他小心护法,一边为他祈祷。
而徐离此时,和前几日一般,挨过了那种难以名状的极端痛苦后,竟慢慢遗忘了自己是身处丹液中,一切苦楚、一切艰辛都被微风吹散,不再回来。
徐离恍若又一次置身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道微光亮起,殷十九的俊俏身影出现在身侧,他微微一笑道:“如今,丹液正顺着你体外细孔进入体内乾坤,正是要紧的一步。我将这篇上界心经传你,此刻须你与我一同诵念真言,方能抵过即将到来的苦楚。”
随后便见殷十九略微施法,一句句真言如同匹练般缠绕着徐离周身,缓慢转动的同时,也逐渐在他天灵上消退不见。
片刻后,殷十九和徐离双双念动真言,便见一颗金色圆球自遥远的黑暗彼端闪烁飘来,时而暗淡无光,时而耀光刺眼。
此后,更听见丹液自体外冲入的声响,而丹液如同决堤洪水般,顷刻间竟要占满整个黑暗空间。
徐离在殷十九引导之下,与他一起撑起一道圆球屏障,隔绝开铺天盖地而来的浩瀚丹液。
而眨眼间,丹液开始剧烈地荡漾,随后一道道丹液飞速往金色圆球处奔去,一道道地绕着金色圆球旋转,直到整个黑暗世界中的丹液都凝聚于金色圆球之上。
一个飞速转动的巨大无比的黑色水球便出现在徐离和殷十九眼前,而转瞬之间,黑色水球竟变得五彩斑斓,一股难以察觉的金光也在坚强地冒出。
此刻二人并没有停止念动真言,在徐离脑海中消散不见的那千万般痛苦重新袭来,而那金光也在拼命挣扎,拼命璀璨开来。
观那旋转的五彩水球,随着时间过去,已经变得越来越小,而金光反而越来越盛。
而徐离此时却无法念动真言,脑海中的痛苦竟令他难以专心诵念。
他紧咬银牙,一个字一个字地缓慢吐出真言,直到五彩水球顷刻间爆裂开,一颗硕大无朋、耀光迷眼的金色圆球出现在眼前,他才坚持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而在房间内为徐离护法的莫瑛并不知道这时徐离的体内变化,只见他青筋高高暴起,浑身汗液如豆,身体又开始微微颤动,最后竟然喷出一口鲜红血液。
莫瑛一时心惊肉跳,纤手直掩心口。
好在此后徐离气息恢复平稳,她才松了一口气。
再观那木桶中丹液颜色竟眨眼间褪去大半,心中惊叹徐离体质之强悍。
而徐离此时却睁开眼来,从木桶丹液中伸出手来取过一个玉瓶,递至唇边,一饮而尽。此后,徐离抬眼望了望正看着自己的莫瑛,送去一丝微笑后,又很快闭上双眼,重新凝神起来。
看着徐离斑驳的手臂露出,莫瑛竟一阵心疼,但看徐离向自己微微一笑,知其一切顺利之后,便按下心思,更加专注地为徐离护起法来。
徐离再度凝神之后,便见殷十九一指金色圆球上一点极其微小的黑色,语重心长地道:“前几次还需直接饮入丹液冲撞封锁,而方才剩余的一点封锁,便只有靠你个人意志方能冲破,也幸而你能捱过。
“如今丹田重重封锁已经破开,你且看那个黑点,便是你丹田的破损之处,现在要抓紧时间将他补上。
“顷刻你饮入的返灵露便要到来此处,等它一到便会自行进入那点破损之处。再有耽搁,你丹田内的精元便会汹涌而出,据我观察,你丹田内的精元此刻就已有一些不平稳的迹象了。
“只是如今,我无法施法助你修补,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相信天道吧,它既让你有来到此界的造化,便会让你有修复丹田的造化。一切苦楚,还望忍耐!”
徐离闻言,便默默盘坐。
而殷十九却平静地站立在一旁。
木桶内的丹液还在拼命地顺着徐离的毛孔缓缓进入他体内,在黑暗当中,一股股可以感觉到的水流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又一点一点地消退。
徐离和殷十九的身影逐渐淹没在重新而来的丹液中。
那个金色圆球内部精元竟骤然汹涌起来,一丝丝肉眼可见的微光顺着那个乌黑破口缓慢流出。
徐离顿觉心中痛苦无比,他如同独自挣扎行走在无垠沙漠中央的旅人,脸颊一片苍白,口唇干枯皲裂。
此时一泓浩瀚丹液自半空中急速冲来,直往那个乌黑破口而去,而那四溢的微光一时间也停止不动。
徐离感受到非常剧烈的痛楚洗刷着自己全身,腹中更是感觉如同被恶鬼用利刃刓去血肉,肆意蹂躏一般痛苦万分,而偏偏此时自己竟无能为力,只能隐忍承受。
外来的丹液不断钻入那个破口,而丹田内的精元也疯狂地回旋,与那丹液进行着剧烈的交战。
而体外而来的丹液还在不断汇聚,无数浪涛掀起,拍打撞击着徐离体内乾坤,而他的身体也在疯狂地吞噬着这些汹涌丹液。
痛苦不断上涌,徐离几欲昏厥。
丹液与精元回旋着、厮杀着,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直到都渐渐无力,暗淡开来。
而从木桶中钻入的汹涌丹液也从浩瀚海洋缓缓变成庞大江河,再悄悄变成平缓溪流,在逐渐褪去。
而徐离已经痛苦地满地打滚,他此时只能忍耐,一旦忍耐不住,便顷刻间前功尽弃。
往昔种种,所遇之人,所遇之事,走马灯似地在他脑际飞转。
而一旁的殷十九也是无可奈何,漠然看着半空中金色圆球内的争战。
虽然此刻丹液与精元的交战变得平缓,丹液也牢牢堵住那个破口,不让一丝精元溢出;但是目前这样的景象还不能说是完全修复丹田,还需等到丹液与精元融合,那丹液中的药力化为丹田内精元的一部分才表示丹田已然复原。
许久后,徐离的身子已经浮在体内丹液之上,不再动弹,而他却是还有着意识,虽然极其微弱。
一道道,一点点,种种古怪幻象不断涌现,折磨着、蹂躏着。
而在房间内的莫瑛此时眼中竟蒙上一层水雾,方才徐离竟气息全无,身体没有分毫动静,连木桶内的乌黑颜色几乎全部消散的丹液也停止了翻滚。
她此刻竟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无助之感涌上心头,自己何时遇到过如此令自己无能为力之事。
她再度凝眸望着徐离目前苍白虚弱的样子,不知其究竟是否顺利,更不知其生死。偏偏在这样的时刻不能去惊扰他,否则一有差池酿成更大苦境。
她的冰冷双眸中,蕴着泪水,直到一滴晶莹泪珠落地,她才拿手绢拭去泪痕,重新露出平日那般冰冷模样。
而此时徐离身体开始微微耸动,鼻息顺畅起来,更是蓦然睁眼,对着身前的美丽女子欣喜地说道:
“我的丹田复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