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其实杜哲衍上次和她说的话不是不无道理的,现在连周婶都疑惑了,她甚至还狐疑地问笑柔:“你说先生最近怎么和戴小姐走得那么近,该不会是……”楼梯处有轻微的脚步声,言方下楼了,她们赶紧沉默。
言方看了笑柔一眼,对周婶说:“今日我们都不回来吃饭了。”
周婶问:“你们?”
言方嗯了一声:“我和笑柔。”
笑柔一愣:“去哪?”然后条件反射一样:“要有是你那该死的相亲我不去。”
言方看着她畏惧的样子,不由笑起来:“今天我本来想带你去景山打高尔夫。”
笑柔松了一口气:“你早说嘛,但我不会呀。”
“你可以去玩。”言方说:“等等你换好衣服,曹秘书会来接你,先去我公司。”
笑柔暗觉好笑,他好像总当她是孩子一样,叫她去玩,好比那地方是游乐场,吃喝玩乐,任性自由。
曹舒芮很早就到了,笑柔还在忙采访稿的事,见她来了赶紧收拾,曹秘书忙说:“不急,言总让我早些来。”
笑柔很快就收拾好了,她们一同上了候在外面的车,笑柔问:“曹小姐,我们要去哪里?”
曹舒芮对她微笑着说:“你叫我曹舒芮就好,言总已经去了景山,我们去到那和他会合。”
“哦。”
曹舒芮很随和,但两人不熟,一下子没找着什么话题聊,都各自闲散地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
快到景山时,笑柔远远看见一个招牌,叫什么Club,她没看清楚,上次和杜哲衍来过这边却没注意到。
她好奇地问:“小叔他经常过来这边吗?”
“言总会客户的时候会来,他没有太多的消遣。”
笑柔笑道:“他就喜欢呆在家里看电视。”
曹舒芮回过头,看见她说话的样子,眼帘低垂,长睫微翘,嘴角噙着笑意,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悄无声息地渗出来,就像上次曹舒芮看见她在医院时,言方看她的眼神和表情,有出奇的相似。
她们到了景山,便有电瓶车在等她们。等到了高尔夫球场,一大片无际的高低不齐,修建得整齐有致的草坪草坡,笑柔还没下车,就看见远处站着三三五五的人,她一眼就看见了言方,他穿着卡其色的休闲长裤,POLO短T,手上戴着一对洁白的手套,握着球杆,姿势岸然挺拔的站在一边。
在她看见他的时候,言方也看见她了,没有招手示意,只遥遥对着她微笑。她转过头对曹舒芮说话,装作没看见:“这儿空气真好,天气也不错。”
她双手插在运动服身前的口袋里,悠闲地走过去。有眼尖的人看见她走到言方身边,立即抬哄问言方:“言总,你在哪结识那么漂亮的小姐?”
言方笑道:“这位是曹秘书的朋友。”他转向曹舒芮:“曹秘书,你怎么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笑柔使劲憋笑,这是她在出门前和言方说好的,任何人问起,都不准说她是他侄女,言方知道她在意的是言士尹继女的身份,而这身份因为她的介怀和不在意,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便答应了她。
球赛是娱乐性的,笑柔也看不懂,只看着第一杆挥出去以后又上了电瓶车到球落的地点。
言方不时打出好球,引来一阵阵的掌声,球童来来回回的插小旗做手势,忙得满头大汗
笑柔看着他一个个标准稳健的动作,每个都做得那么好看,泰然自若,每挥出一个好球,他脸上就会付出一丝笑容,然后低下头把球杆交给球童,和同伴一起离开。他总那么出色,至少是在她眼中是这样的,如果说人在一起生活总会看穿一个完美人物身上无尽的缺点,但言方没有,除了爱叨叨她,她也和他拌嘴,一切都是好的。
笑柔和曹舒芮始终一起,两人有一会没一会的聊,为避免沉默的尴尬,笑柔看见什么都能扯,曹舒芮性格温柔随和,渐渐两人就熟络上了,走到哪都形影不离,别人就真以为她是曹舒芮带来的朋友。
有人把球一杆挥到了果岭,笑柔看看没多远,便不坐电瓶车了,和曹舒芮一起走过去。她俩沿着草坪边说边走,忽然身后有人大叫一声:“小心,让开。”
笑柔猛地回头,一辆没人坐的电瓶车好像不听使唤向这边冲过来,开车的司机一边做紧急的刹车,但是因为惯性所以不能立即停下。
只有两三米的距离,眼看就要撞过来了,情急之下她用力把曹舒芮往左边一推,自己却向后一个趔趄。
电瓶车停下来了,幸好没发生事故,但笑柔那一趔趄没站稳,重心向后便倒了下去。刚好这片是障碍区,有一方水潭。她在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跌进了水潭里,四面八方迅速涌上来的水从口鼻里灌进去,她眼前一片模糊,赶快快要窒息了,很快陷入了黑暗。
她是懂得游泳的,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像鸟儿忘记了自己会飞,她忘了怎么游,只懂得乱扑腾着挣扎。
曹舒芮吓坏了,她是个旱鸭子,赶紧跳起来大叫求救。后面的电瓶车开上来,言方一看见落水的是笑柔,脸色一沉,立即从车上下来跑到潭边就跳了下去。
笑柔只觉得自己窝囊,明明会游泳的呀,此刻身体就像灌了铅一样的往下沉。她脑袋里一片空白,从水里只萎萎的看见水面粼粼的光。
忽然身子一轻,她像被一道力道扯着向上浮。朦胧间她看见言方的脸,那么真切又像似幻觉,她忽然觉得自己哭出来了。“哗”的一声两人浮出水面,焦急等着的人都跑了过来把他们扶到草坪上。
笑柔被灌了许多水,又晕又累,全身像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浑身湿淋淋的冷得不行,走两步就要跪下来,言方眼疾手快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握着她的腰,猝不及防她就把水吐了出来。
“车来了,赶紧去医务室。”有人喊道。
言方低下头问她:“你还能走吗?”
笑柔根本无力气摇头,忽然言方一把把她打横抱起,三步并两步往候在一边的车走去。
医务室漂亮的护士小姐给笑柔打了点滴,还让她换了干净的衣服,她躺在床上左右定不下神。
这时病房门被轻声推开了,笑柔侧身向里躺着,听见声响便回过头来,是言方,他也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拾掇整洁。
她咧着嘴,傻傻地朝他笑:“小叔。”
言方见她脸色没有异样并清醒着,就放下心来。但他却沉着眉走过去:“躺好了,你正在打点滴。”
笑柔侧躺,正压着扎针的那边手,但她自己没觉得充血或者疼。
她坐起来,言方站在床边,她仰头看见他的脸色不怎好,心里立即有些发怵,讷讷地低下头去:“小叔,谢谢你。”
言方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散开的长发显出左边的一个漩。他叹了口气,默默地抬起手,不自由地,甚至是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发。
感觉到温暖的手心,沁人的温度缓缓散开,笑柔猛的一震,蓦地瞠大双眼,直直地盯着言方另一只垂下的手。
她明显的反应让言方一下醒悟过来,他连忙缩开手,他难以置信自己每次在看见她难过和自责的样子竟会一而再地去触碰,意识里他无法控制自己,那一瞬只觉得身体和思想里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和感情。
他忘了她不喜欢,甚至厌恶他这样碰她,他忘了她上次惊恐的眼神,像利刺一样扎在他心脏的地方,虫子蛰似的疼。如今他又忘了,又重蹈覆辙。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低,低得深沉,像沉进海底的回音,带着模糊。他无力地垂下手,并无声地后退一步。
笑柔还维持那个姿势坐着,言方退了一步,倒映在她视线里的手就挪出去了。她紧张地抬起头,便对上言方的视线,他看她的眼神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茫然。
她复又低下头,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小叔,你的手真是暖得沁人。”
言方有些尴尬,浅浅笑了笑。
笑柔重新躺下床,脸瞥过一边,言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还睁着眼睛。
“以前爸爸总喜欢在我开心或者失意的时候这样抚摸我,他死以后就没有人再重复这样的动作。你的手心和他一样,一样得你一触上来我就想起他,他好像还在我身边,音容还哪么清晰,从未离开过。”她的声音低低的、喃喃的,仿佛在自言自语。
“小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只是有些不适应,因为……好久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人这样温柔的对待过她。言方给了她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的感觉,她激烈的反应是从前美好记忆潮涌似的回放。
前几次,她逃似的跑开,躲到角落里,只想哭。她想念那个深切爱着的那个人,可惜已经回不来了。
笑柔没再说话,没看他,也没闭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雪白的墙壁,她害怕看见一番话后言方的表情,是好是坏,她不容易对人推心置腹的说话,偏偏对着他不同,仿佛他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什么都相信他。
言方没有走,他有些怔忪,听她的解释,明明松了一口气,心里又百般复杂,有些事情黯黯地沉在他心里,起始以为没什么,最多是违背了良心,他希望已经有百年的沉寂,再怎么打敲也出不来,但措不及防地遇见她,鬼魅似的走进他的生活,他才知道,终会到破釜沉舟的那一日。
两人的沉默充斥了一室的寂静,曹舒芮在外面敲门,言方才肯离开,他轻轻地说:“好好休息。”
笑柔点点头。
“小叔。”她看着言方的背影走到门边,忽然叫住他:“我会在报社留下来,上次我太任性,我承受了你太大的恩惠。”
言方微笑着看着她:“你相通就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打开门,曹舒芮站在外面,他出来,侧身让她进去。他径直走到开阔的阳台上,掏出烟,点上,贪婪地深吸一口,此时胸口里拥挤的堵塞才能像吐出的烟雾一样,渐渐散去。
几近傍晚的天色以为下午忽然转阴,天边阴沉沉的飘来乌云,一簇簇的,正向这边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