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日子就是这样,才感觉到太阳的暖意,山谷里的木屋便被大山的阴影一点点地覆盖起来。山里的风像幽灵一样,不见了阳光,便从山林里面跑出来,开始到处游荡,无端地把木屋的门甩来甩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的头和脖子都不疼了。我从背包里掏出相机,跑到外面去。
天空上面还有夕阳的光辉,一道一道,把云彩染成了橘红色和血红色。木屋的东面,沿着喀纳斯河,成片成片的树林,把我的视线一直拖到南边遥远的大山。山顶像披着白色的丝质披肩一样,闪着亮光。河岸边的山谷里,散落着一栋栋的木屋,像是在神话中,静静地沐浴在傍晚彩色的空气里。
我把相机对准远山和山下的树林、河流,还有身边的木屋、木屋边上的老树、树底下懒洋洋的牛和骑马路过的图瓦人……咔嚓、咔嚓按动快门,一张接一张地拍下去。
我喜欢这里的一切,包括充满浓浓的草木、泥土和牛羊气息的空气。
“你好吗?”
我愣了一下,转过身,看见巴勒江站在我身后,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好。”我向他伸出手去。
“刚才我儿子看见你了。今天来的吗?”
“不,昨天晚上。刚骑马过去的小伙子是你儿子?都那么大了。”
“明年就20岁啦。”巴勒江一副很自豪的样子。
“该给他娶媳妇了是不是?好好准备钱吧,巴勒江。”
“就是。我两个儿子,看着吧,给他们娶媳妇,我会掉好几层皮的,像蛇一样。”
“你不是挣了很多钱吗?不给儿子花,留着喂蛆呀。”
“我穷得像冬天的白桦树,可怜巴巴没有几片叶子。你没见河东边的那些家伙,他们把房子租给别人就能挣很多钱。”
“你这儿来家访的游客多不多,今年?”
“不多。我房子是新盖的,游客喜欢到河东边的老房子里参观。想一想很不公平的,以前我们家也在河那边,管理局非把我们搬这儿来。”
“管理局对你不错了,每年给你补偿款还让你办家访,别人就不行,你就知足吧,巴勒江。你养牲口能挣那么多钱吗?”
“我是困难户,他们应该照顾我。我给你讲,现在一匹马都可以卖一万块钱哪!”谈到钱,他一下眉飞色舞起来。
“刚才你儿子骑的那匹马卖不了一万。我最多给你五千。”
“不可能。我儿子用它每天可以挣二三百块哪!算算,一年多少钱?”
“你不是说你很穷吗?一匹马就给你挣好几万!”
“不对不对,一年就夏天这段时间人多一点儿,可以挣点儿钱,到了冬天就白吃白喝了,一分钱收入没有。”
我本想问问石头人头的事儿,还是忍住了,最好让他自己提起来,便故意把话题往草场上引:
“哈图明天去草场打草,我也一起去。你的草打完了吗?”
“打完了。对了,你没听说我找到一个石头做的人头吗?”
“没有。什么人头?”我故意装傻。
“就是一个石头做的人头,比松树叶子黑一点儿的绿色,这么大。”巴勒江说着用手比画了一下,一脸得意的神情。
“你抱过来让我看看吧。重不重?”
“重得很。你……不行,我妈妈不让看。前天我们和乡里的人吵架了。他们说那是国家的东西,非要拿走。”
“国家的东西?你听错了吧,人家可能说的是文物。”
“对对,就是什么文物。我才不管呢。我从我们家草场找到的,就是我的东西。”
“改天让我看看吧,行吗?”
“行。在我妈妈房子里呢,什么时候她出去了,我带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