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的冬天本来就很漫长,今年又拖延了不少时日,已经是4月天,墙角楼后还能看到残存的冰雪。也是啊,三十年不遇的大雪和四十年不遇的寒冷,不会那么轻易地让春天翻过身来的。
整个一冬天,考古院都很安静,似乎又恢复到过去的太平日子了。渐渐地,大家把前面发生的事淡忘了,各自忙各自的工作。年后,王丽也上班了,还是在收发室。看来她身心恢复很好,还和以前一样忙里忙外,有说有笑。当然也有一些改变,单位里的同事都看出来了:只要她人在收发室,门就要大大地敞开,无遮无拦地对着走廊。
吃过晚饭,邓波回到单位加班,他要把手头的材料抓紧写完,明天上班就要交给院长。进门的时候他拐进警卫室坐了坐,跟老马说了一会儿话。
有些事儿就是这样,冥冥之中好像就等你张嘴念叨它,然后它便名正言顺地来拜会你。
“都怪你这张乌鸦嘴!”邓波心里这样骂自己。他轻手轻脚走到窗户跟前,小心翼翼地拉开左边一扇窗户,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他的办公室在二楼楼梯口,窗户下面就是楼门。楼门口被雨棚遮挡着,从楼上只能看见雨棚的顶子,还有散落到阶梯下面的昏暗的灯光。
天上没有月亮,世界一片黑暗。
邓波听到了小孩子的哭泣声,还是上次听到的那个声音,一声,又是一声:“嗯啊——嗯啊——”那声音正是从雨棚底下的楼门口传来的。
他探出头往下看,什么也看不见,雨棚把他的视线挡死了。
刚才在警卫室,不知怎么,他跟老马说起小狗的事儿。老马说都有半年了,再也没看见它,可能不会来了。邓波离开警卫室时还装模作样警告老马:“新疆地邪。等着吧,搞不好今天晚上它就来了。”
它还真的就来了!
邓波站在窗户跟前倾听楼底下的动静。他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特意把门关严实了,不会有啥问题。
夜风凉凉的,凉得都有一丝寒意,一阵一阵地从窗户里吹进来,打在他脸上。他又竖起耳朵听了听,除了风撞在窗户玻璃上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他轻轻关上窗子,转身回到办公桌旁边。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小孩子的哭泣声跑到楼里头来了!一声,又是一声:“嗯啊——嗯啊——”好像就在楼梯下面。
他赶紧冲到门口,拉开一道门缝往楼梯口看。他听见楼梯下面有“沙沙沙”的声音,什么东西正往楼上爬。
他忙缩回办公室,把门扣上了。
过了一会儿,邓波听见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趴到门上了,都可以听到“吁吁”的喘息声!
邓波慢慢退到桌子跟前,看看四周,没有一样可以拿来当武器的东西。他顺手抓住桌子上的一把小剪刀,深吸两口气,心想:应该把门打开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应该出去看看。可他的两条腿就像上了枷锁一样,一步都挪不动,他都听见自己上牙磕下牙的声音,身上也一阵阵发冷。
“不怕,不怕,没什么好怕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它不能把我怎么样。”
那东西好像离开了,半天没听见任何动静。邓波轻轻丢下手里的剪刀,抓起桌子上的电话,眼睛盯着门口,一下一下地按着电话号码。电话拨通了。
“喂,谁呀?”电话里是门卫老马的声音。
邓波的眼睛一直没离开门口,声音很小,还有些颤抖:“是我,邓波。”
“啊!你不是在办公室吗,有啥事儿?”老马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很大。
“我,我忘带烟了。”邓波的声音还是压得低低的。
“我抽的都是便宜烟,不知道你能不能抽。给你送上去?”老马的声音还是很大。
“嗯。老马,你……我在办公室。”邓波本想提醒老马手上拿个木棒什么的,话到嘴边咽回去了,他怕把老马吓着。
放下电话,他又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
老马的脚步声在楼里响起来,从一楼到二楼,一层一层,时间过得很慢。脚步声到了门口,邓波把门拉开,探出头看了看走廊两边。走廊里的灯都亮着,他什么也没看见。
“小邓,你看什么呢?”老马看看邓波,发现他脸色异常,“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进来吧。”邓波回身走到办公桌前,“把门关上。坐一会儿,马师傅。”
“我就这烟。将就着抽吧。”老马走进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递给邓波。
“谢谢。”邓波坐到椅子上,点上烟一口一口地抽起来,“马师傅,你刚上来没看见什么吗?”邓波望一眼门那边。
“没有啊。”老马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一脸疑惑地盯着邓波看。
邓波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老马,说:
“刚才我又听见小孩子哭的声音,在下面楼门口;后来它跑楼里头来了,还从楼梯爬上来,走到这门口外面。”
“真的?”老马瞪大眼睛看着邓波,“我,我上来什么也没看见。”他神色慌张地回头看了看门口。
“你听,好像又到院子里去了,在楼前面。”
邓波说着起身走到窗户跟前,老马也跟过去。
邓波又把左手那扇窗户拉开,两人挤到一起听楼下的声音。
“嗯啊——嗯啊——”
非常清晰的几声哭泣从楼下传过来。老马伸出头看了看:“挡住了,看不见,就是在门口。”
“到底是什么东西呀,声音这么怪。”邓波的声音也很小,耳语似的,“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邓波看看老马问。
“我觉得就是那只小黑狗。”老马离开窗户,朝邓波摊开两只手,“咱们就这样下去吗?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也是。万一……”邓波有些犹豫,“它叫的声音怎么那么像小孩子哭啊?听着很瘆人。”
“小鬼附体了吧。上次小吴就说它的眼睛有点儿怪。我也发现了,眼睛像两个深洞,黑黑的,看着很吓人。”老马说这话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拿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抬眼望着邓波。
“你别这样看我,马师傅。”邓波扭过脸去躲开老马的目光,往门口那儿看去,“我觉得它不是狗,是别的什么东西。”
“院长还让我抓住它。”老马也跟着邓波朝门口那边看。
“你不是抓住过它吗?它会咬人吗?”邓波往门口走去,回头看看老马,“要不咱们下去看看?看能不能抓住它。”
“下去看看?”老马站那儿没动,看看邓波,“咬不害怕。就怕,就怕它不是狗,就像你说的,是别的什么东西,那就麻烦了。”
邓波从门口走回来,走到窗户跟前,伸出头去听了听:“它不叫了。走了吧,可能。”
老马也走过来站在邓波旁边,回头看看门口那儿,耳语似的对邓波说:“它会不会又上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