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上班,邓波一进单位大门就被老马和艾尼瓦尔堵住了,把他拽进警卫室。
两个人都神色慌张,你一言我一语把夜里发生的事情讲给邓波听。
上次是老马一个人看见的,可以怀疑他产生幻觉或者看花眼,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两个人在一起,两个人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恐怕这件事情没有想得那么简单了。邓波感到十分震惊。既然有一群狗进到大楼里面,一定会留下一些痕迹,比如脚印、粪便、狗毛什么的。他们三个到大楼里上上下下找了个遍,结果一无所获。
他们三个一起来到院长办公室,把夜里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查看楼里的情况都汇报给了院长。
“小艾是不是吓坏了,没事吧?”院长听完关切地问艾尼瓦尔。
“没事。”艾尼瓦尔脸上有意露出轻松的神情,可看起来很勉强的样子。
“你看清楚了,真的是狗吗?”院长显得很平静。
“看清楚了。我躺在走廊的沙发上,那些狗就从沙发旁边走过去了。”艾尼瓦尔说时仍然显得有些紧张,一只手不住地揪衣服上的纽扣。
“它们从你身边过去,没看见你吗?”院长说话的语气还是和刚才一样,很平静。
“它们没看我,一个跟一个地从旁边走过去了,黑黑的一群,都这么大。”艾尼瓦尔说着用手比画一下,差不多有办公桌那么高。上次老马比画的也差不多这么高。
“小艾先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哦,老马,你怎么样?”院长看看老马。
“我,我没事,老陈来接班了。院长,今天晚上谁跟我一起值班呀?”
“晚上我来吧。我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院长看着老马说。
“我也来,院长。”邓波起身走到院长办公桌前来。
“你们都回吧。暂时别声张,这件事就我们几个知道。”院长看看大家。
“院长,这件事咱们要不要报案呀?”邓波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小声问张明利。
“给公安局吗?怎么报,说我们这儿闹鬼了?”院长看一眼邓波,“再说啊。”
“也是。这和闹鬼没什么分别,人家也不会管的。”邓波嘟嘟哝哝地说着转身离开院长办公室。
到了晚上,院长张明利和邓波都来值班了。
新疆天黑得晚,过了晚上12点,窗户外面才一点点地黑下来。
大门外面的路灯被树木挡住了,投到院子里的是碎纸片样的亮点,值班室门口的灯也不太亮,昏昏欲睡的样子,考古院大院里显得有些幽暗、阴森。
张明利和邓波坐在警卫室的床上,老马坐在靠窗户的一把椅子上。他们三个随便找一些话说着,有一搭没一搭,大家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看得出他们心里还是很紧张。张明利平时是不抽烟的,他跟老马要了一支烟,点上吸了几口,便不住地咳嗽起来。他把烟掐灭了,问道:
“几点了?”
邓波掏出手机看了看:“三点。”说完看看窗外。
就在这个时候,老马突然喊叫起来,尽管压低了嗓音,还是由于紧张声音有些变形变大,神色也很慌张:
“来了来了!你们看,大楼前面!”
张明利和邓波都扑到窗户上,往大楼那边看过去。大楼门口平台上面的灯亮着,平台下面的台阶一级一级都看得清楚。
“在哪儿啊?”邓波侧过脸问一旁的老马。
“刚就在大楼前面。咋不见了?”老马一脸困惑和紧张。
“走,咱们过去看看。”
张明利说着第一个推开门走出去。邓波和老马也在后面跟了出来。邓波手里拿着一把铁锨,老马拎了一根木棒。
考古院南面是地方病防治研究所,北面是地震局,别说是夜里,就是大白天,这周边都跟没什么人似的,格外安静。这一阵,好像空气都睡着了,偶尔从北京路上传来汽车轱辘“刷刷——”地摩擦路面的声音,提醒人这不是在睡梦里。
他们一步步朝大楼走去,谁都没说一句话。突然刮过来一阵风,把平静的夜惊醒了,风追赶着散落在地上的树叶满院子奔跑起来,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他们踩着平台下面的台阶,一步一步地往楼门靠近。
楼里的灯没开,玻璃门里面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他们自己在玻璃上的影子。
“这门不是锁着吗,怎么会有东西跑进去?”张明利看一眼老马。
“怎么,怎么回事啊?”老马也不置可否。
“要不要到楼里去看看?”邓波把脸凑到玻璃门上往里看着。他手里的铁锨不小心磕到玻璃门上,“咣当”一声,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当心点,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走吧,楼里头也不会有什么东西。”张明利转身往警卫室那边走去。
就在这时,从大楼后面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小孩子的哭泣声,声音很小但很清晰,就从附近什么地方传过来的。张明利停下脚步,回头看看邓波和老马。邓波和老马也都听见了,停下脚步,竖起耳朵静静地听起来。
张明利从大楼一侧往楼后面走去。邓波和老马紧跟在后面。
“嗯啊——嗯啊——”
这下他们都听得真真的,就在大楼后面,靠近车库的那片草丛里。
他们三个一个跟一个、一步一步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靠拢过去。距离那片草丛只有十多米远了,老马上前一步紧挨在张明利身边,将手里的木棒向上举了起来。邓波也在一侧举起手里的铁锨,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院子外面的路灯被浓密的树木拦得密不透风,车库前面的那片草地黑黢黢的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张明利又向前走了几步,停下来仔细观察前面的草丛。
草丛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会不会是猫啊?”邓波小声说。
“你们听!它到楼前面去了!”老马有些惊慌失措,憋着嗓子嚷道。
刚听见的小孩子的哭泣声果真跑大楼前面去了。
“嗯啊——嗯啊——”一声接一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他们又转身原路返回。邓波举着铁锨走在最前面。走到大楼拐角处,他停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去观察大楼前面的情况,跟捉贼似的。
大楼前面什么都没有。
“太奇怪了。到底怎么,怎么回事啊?”老马说话都结巴起来。
邓波举着铁锨从楼门口绕回来,又朝大楼后面的车库那儿看了看。“我看真的是闹鬼了。”他怕冷似的哆嗦了一下。
“不管他了。回。”张明利说完径直往警卫室走去。
警卫室里的空气突然之间变得跟地窖里一样阴冷。
一般到了深秋,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南下入侵新疆,人们才会感觉到这种阴冷。
张明利坐在床上,两只胳膊交叉抱住自己的身体,脖子也像刺猬似的缩进衣领里,全不见院长大人平日的派头了。
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无语的样子像个雕塑,纹丝不动。
老马从墙上把大衣取下来给院长递过去,院长摆摆手没接,递给邓波,邓波也没要,他说他不冷。他说他不冷的时候,上牙还轻轻地磕了一下下牙。
其实,恐惧跟寒冷的关系犹如风跟雨的关系,很多时候,风来了雨也就跟着来了。恐惧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心理和生理的一种反应,风则是大自然中空气运动的表现。人类很难改变自己,让自己远离恐惧;人类更无力改变自然,让老天爷不要刮风也不要下雨。
人类的天性难以改变,大自然亦如此。
“你前面看到的真是狗吗?”张明利的声音一下打破了快要冻僵的空气。老马的身子稍稍振了一下,他看看院长:
“是……狗吧。不是狗是啥?”
“我在问你,你反倒问我。你不是看见了吗?”
“我看就是狗。”
“这件事儿会不会跟……”邓波看了一眼老马,把话收住了,他本想说这件事儿可能跟那块石头有关,当老马面不好讲这些事情。邓波想起哈里里走前跟他说的话,哈里里说这块石头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