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秦家有女初长成
“玥儿,你来了。”
“秦玥见过法然师太。”
集市上一番奔走、采购,秦玥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由一条小路近路,轻车熟路进了庵。
抬头,木匾上“水月庵”三字使重力篆刻、朱砂抹之,遒劲有力,似乎有着别样禅意。等到入了门,恰巧又遇见师父师妹法然师太,她正微笑着竖手轻颔首向她问候,她亦连忙放下东西,竖手回敬,发自真心的恭敬、虔诚。
“师姐正于主屋抄写佛经,你去吧。”
法然复而柔声淡然道,手轻指,点名方向,接着转身离去。二十人一个庵,每人每天都有事,并无多少闲暇。
“多谢法然师太。”
秦玥继续竖手,向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朗声应下,跟着忽变竖手为双臂展开,眼睛闭上,脑袋稍扬,任温和阳光倾洒在自己身上;任微风拂起衣摆;任那花、那叶轻抚自己脸庞。
“五年了,一直与原来无二。在这浮华世间,真难得。”
她轻声喃喃,静心享受这片刻安宁,由内而外,身心间的烦杂、忧劳似乎都被洗涤一空,不禁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安然惬意、舒暖人心,空气中弥漫着的古树清香,越嗅越是诱人。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又一喃喃轻笑,秦玥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这棵千年古树仍旧生机盎然,绿叶白花飘了满地,纷纷扬扬,庵里的师太不到它堆了一定程度都不予清理,如今看来,也别有风味。
提起地上吃食,秦玥继续朝里走去,一路上遇到庵中人,她都会友好、真诚得再放下东西、打声招呼。
水月庵,她初来便在这呆了五年,感情不可不谓深厚。所以,即便后来离开了,她也会时常来看看。
只叹这五年数百次前来,好像一直都没过什么变化、始终如一。
这庵,因是坐落于樊阳城内一处较偏不起眼的角落,也只供奉有佛像一座,占地不大、人亦不多,名气不响,因而来往香客不多,庵内二十人生活皆是非常贫苦。
两年前,秦玥生意小成后,曾多次欲出钱资助,可师父水月师太就是不依,她也无奈,只能每每买东西给庵内改善生活,有时她自己送来,有时派人送来。
穿过走廊、跨过菜园、横过院子……再往前几步,就是主屋了,秦玥眉开眼笑、走得更欢快了些。
樊阳城为楚都,城内寺庙众多,那些有名的大寺庙她都去看过,每日人来人往确是繁多,香火自也足了、旺了,却也早失“佛门清静之地”的“清静”二字,在她眼里,没哪座比的上这“水月庵”的。
“师父,徒儿来看您了。”
轻推开门的同时秦玥笑道,一瞧,师父正盘膝抄着经文。她堪堪三十出头,素来有贵妇人之相,此刻则更显专注、娴静、庄重、宝相森严,神圣不可亵渎。
“师父~,师父~”
秦玥嬉笑着拖长语调,把东西放好到桌上,小步小步向前踱去,紧挨水月左边坐下,蹭啊蹭的,好不亲昵,“师父~,师父~”她呢喃着犹如猫吟。
若问秦玥今生最敬重谁,有三人,她父母、她师父;最佩服谁,也三人,她父母、她师父。
一身武功出身入化,八岁时救了患重病的前主,等她借尸还魂,更蒙其授业五年。在秦玥眼里,水月师太是个神奇人物,且恩情之重,一生难报。
她心底无比依恋这个师父,与她情同母女。有些事,好比做生意和小说,她难以跟父母禀明,但却是会跟师父说。师父待她也是极好,把她当女儿看待,在她低谷忧愁时安慰她,在她迷茫时为她指明方向。
此刻亦然。
“好了好了,別蹭了、别蹭了。”水月无奈放下毛笔,某人不停骚动,虽是轻微,她又如何能继续下去?然虽苦笑却又十分宠溺,手更是握住秦玥,柔声问道,“我的乖徒儿今个怎么来了?”
“来看师父啊,”秦玥嬉笑,继续挨着她,还双手把她两面夹住,接着又说,“过几日徒儿就要成亲了,趁这些日子再来好好看看师父、叙叙旧友,做些准备。”语气模样不变,她说的是那样轻松。
“成亲?”水月轻疑,转而轻笑,同时一手抚上秦玥秀发,温柔看她,低语喃喃,“一转眼十年过了,玥儿大了,都要嫁人了。”
“师父就不好奇?徒儿突然被许配人家。”秦玥见水月神情淡然,一点都不惊讶,便颇有些“不满”,嘴嘟了起来,“师父一点都不关心徒儿,难得徒儿还这么敬重师父。”
“傻丫头,”水月莞尔,拍了拍秦玥的手,“你的婚事,师父早有耳闻,是皇帝下旨将你许配给玮令侯吧。”
“师父你知道?”秦玥讶了,盈盈一笑,无丁点恼悔痛恨之意,只淡淡道,“爹娘说玮令侯是个傻子,玥儿上次在街上偶见他一面,人虽长得极端英俊,但的确是个傻子。”
“玥儿,你可是十分不愿这桩婚事?”水月听她话落,柔声问道。
“愿不愿又能如何?”秦玥听问,苦笑起身,转而又自讽一笑,复又开怀,悠悠道,“若玥儿这生必须得相嫁一人,嫁个傻子也不错。您知道玥儿喜欢自在,不愿与其他女子一般常呆闺阁,想来傻子正是合适人选。”
话到这,她忽转过身,才又道:“师父您说是不是?”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万般缘由皆为天定。玥儿,天赐姻缘,未毕不是一桩好事。”
水月亦起身,竖手谆谆绵道,表情柔和,言语却是肯定,不仅似安慰之意。
而秦玥听她话中意思,观她模样神情,“扑哧”笑出了声:“师父不用太过担心我,徒儿与那玮令侯欧阳皓宇有过一面之缘,他人傻、但心倒不错,徒儿怜惜他身世可怜,以后不妨把他当弟弟对待。”
“玮令侯欧阳皓宇,师父尚知道一二,”水月美眸看着前方,开始长叙,“他本为前汉少帝,父亲是前汉宣帝,为政清明。母亲是天下绝美之人,不过后来不知所踪。
他两岁那年汉宣帝薨,他继承大位,然百里苍擎一直野心勃勃,最终篡汉立楚,是为楚太祖。他便被贬,另封玮令侯。传言,他因父母双逝,受刺激太大,一直到现在,也仍只有七八岁孩童的心智。如你所说,他确实是个可怜人。”
秦玥听师父说罢,内心更加怜悯她那未过门的“未婚夫”了,这般坎坷曲折,当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