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6日的那个早晨边写信边流泪。我想我可能是太敏感太脆弱了，但是还因为，我和南希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了，心的相似。所以我们才能相通相知，心心相印，所以我们才会是姐妹。
我是流着眼泪把信写完的。
给南希写信的这种感觉也是我过去从未经历过的一种情感的体验。那是一个情感的流程，一种流动的思绪。随着我的笔尖，涌动着行走着。我希望我的文字能告诉南希我是怎样深爱着她。
那个上午我寄走了那封信。我知道那封信至少要12天后才能抵达诺维尔。我知道那时候女儿就已经完成了她的SAT考试。我不想让她在考试前为我翻译这封信。我知道这封写给南希的信可能太忧伤了，我怕这种忧伤的情绪会影响了她。
然而当一年的课程有一天突然全都结束，女儿也不禁悲伤了起来。毕竟接下来是朋友的各奔东西，亲人的难相厮守。她在6月1日儿童节那天发来的短信中说，妈妈，我只是想和你说“嗨”。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昨天晚上是春季运动会的颁奖仪式和最后的毕业宴会。而且这个星期六的下午就是毕业典礼了，这一年好像几乎就要全都过去了，我真的有一点点感伤。不过我很好。你一定很想我了吧，因为我也非常想你们。
女儿哪怕是一丝的忧伤，都会让我不安。于是我立刻把电话打给她，幸好电话中若若的声音依然是快乐的，甚至是兴奋的。她说他们刚刚从外面吃饭回来。这会儿正看若若在毕业典礼上的那些照片。John很快会把那些照片放在网上。若若第二天还会和其他的几个AFS朋友到马萨葡萄园去玩儿。那是肯尼迪家族的领地。她的AFS表姐可可也会和他们一道去，因为可可的父亲在那里管理着好几家宾馆。
若若说她在6月3日考试前就接到了我写给南希的信了。她说那信是刚才在外面吃晚饭的时候，她才翻译给他们的。她说她翻译着我的信的时候他们都哭了。她还说他们说这是你给他们的最好的礼物。
然后若若说南希要和我说话。然后若若就高声喊着，南希——南希——她说她不知道这会儿南希在房子中的哪儿。
然后南希走来。她拿起电话。她说，玫。
接下来就是若若一句一句地为她的这两个不同语言的妈妈翻译。是女儿帮助我们对话的。女儿是我们的声音。
南希说，我的信是她的中国姐妹给她的最好的礼物。她要亲自把这句话告诉我。
南希说，若若走后她会非常非常想念她。但是她很安心，因为她知道若若是回到她最好的妈妈和外公外婆的身边。
南希又说，若若是多么幸运，她有两个那么爱她的妈妈。
南希还说，她有了那么多我送给她的漂亮衣服，她都不用再去商场了……
听着南希的声音和若若为我翻译的那些南希的话。我在电话中就哭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不停地流下来，流着眼泪和南希说。南希也哭了，哽咽着。我们是一边流泪一边对话的。我们的心里都很难过。南希是舍不得她的女儿，而我是因南希的悲伤而悲伤。
后来是若若终止了我们。电话空着。过了好一会儿，若若才问我，不难过了吧？然后她就问起我“甲A”的事。我知道她是想转移我们，她不想让我们太难过了。女儿确实已经在一天天长大。
这是我和南希最长的一次通话，用通话来沟通我们的心。其实即或是没有这种外在的沟通形式，我们的心也是相通的。我们所想的，都是关于我们的女儿。所以，南希才会把我的信当做最好的礼物；而我，也才会在每每翻译着南希的信时，觉得这是生活中一件非常美好也是非常享受的事情，聆听南希的心。
是的，我希望在这个世界上能有另一个和我一样的女人能如我般疼爱着我的女儿。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有南希，有南希一道把我们的爱给若若。
是南希让我体会到了这人世间的另外的一种爱。这很重要。在一个人的生命中，在茫茫的情感海洋中，这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南希在不久后的另一封信中说，说再见是困难的。若若将永远是我的心的一部分。
这就是南希，我的最亲爱的姐妹。我们的感情是超越了一切的。
我在写给南希的信中这样说：
亲爱的南希，读着你的信时我一直在不停地流泪。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我是怎样地爱你并且感谢你。我不想在若若考试之前让她为你翻译我的信。因为我知道若若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孩子。她是那么爱你，爱你和John。诺维尔将是她永远的家。她离开后也一定会非常非常想你们的。
我想说若若将是你们永远的女儿。世界如此之大，却能让她找到你们，这只能解释为这是上天的赐予。你们的如此善良美好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那是你们天性中的美德，所以才能给予若若那么无私的深爱，关切和快乐。
亲爱的南希，一年来你为若若做了那么多。在那么遥远的地方，我却能时时刻刻感受到若若所得到的那么多的爱。无疑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你不仅在生活中关爱她，还在学习上帮助她，要知道这对于一个若若这样的小女孩来说有多重要。你把你的美好的品格一点一滴地渗透在她的成长中，还有你的爱。她在你对她的爱中学会了该怎样去爱别人。若若在你身边的这一年，不论是对她的现在还是她的未来，都是非常重要的。她生命中的很多东西都是你和John给她的。
我非常非常爱若若。作为母亲，我当然希望能永远守着她。但是我更知道，若若的未来对她来说才是更重要的。所以我也常对她说，只要你好，只要你觉得在哪里学习更好，生活更好，妈妈就全力支持你。这是女儿走后我慢慢才想清楚的，那就是女儿的未来才是第一性的。以她的未来作为一切的前提，我觉得那才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真正的爱。所以我非常感谢你们为若若争取到了高中的毕业证书，还要感谢你们为她赢得了能够进入美国大学的SAT考试。这些考试对若若来说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她希望能够因此而得到在美国读大学的机会。而这个机会是你们帮她得到的。就像你所说的，我知道我们想的是一样的。那就是我唯有希望若若好，希望她能受到最好的教育，能在未来事业有成，能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世界、对未来有用的人，一个有价值的人。我知道那是我们共同的希望。
一年中，你和John为若若付出了那么多。你甚至放弃了工作，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伴着若若。你和她朝夕相处，你日日夜夜关心她，关心她生活和学习的每一个细小的地方。你为她举办生日的晚会，陪她到波士顿的华人街去过中国的新年，你每天清晨开车送她上学，又不停地计划着在假期带她到美国的什么地方去旅行……在你和若若总是相互依偎的照片中，看得出你们母女是怎样的相亲相爱。是你让若若懂得了更多的爱，懂得了亲情和友谊，也是你教会了她怎样对自己的事情负起责任来。所以这一年不单单是若若生命中一段特别的经历，而且对她的世界观、对她的意志品格也是一种深刻的锤炼与塑造。那才是最最重要的。
整整一个上午，我在给你写信。写信的时候我一直在流泪。我能够想象若若在离开你们的时候，你们会怎样的悲伤。我要再说若若永远是你的女儿。她已经非常依恋你们，把诺维尔当做了她自己的家。她还会带着你和John的爱回到家中。她会更加充实，因为她从此便会时刻记得，在诺维尔还有你们在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爱她并且想念她。
我很怕分别时你们会伤心。然后我就想，今后无论若若在哪里上学，假期的时候，她都可以去探望你们。有时候这样想就不再难过了。有时候人就是要这样想办法安慰自己。
每每去商店，看到各种衣物时，首先就会想到你和John。这甚至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我喜欢在中国的商店为你买衣服。
热切地盼望着你们能来中国。我们的新家很美，到处是草地。几天前旧金山的一个美国女作家还专门来家中做客。我们的家就是你们的家。这个家将时刻期待着你们，希望若若在翻译时，能把我的所有心意传达给你们。能把我的爱给你们。
这就是那个5月的离别。永远记得南希说，说再见是困难的。若若将永远是我们的心的一部分，我和南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