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了,米晓妍一直乐陶陶地捧了聘书看了又看。见爸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亲亲密密地挨过去,“您真的不去新公司考察?”
米父揽过女儿沉思一下,“向磊这个小伙子,我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就是说,如果没有他罩,我自己出去工作肯定不放心?”米晓妍很不服气,“他一个外人,凭什么比自己女儿信任度还高?”
“一个人的品性如何,我们这些老辈人接触两次就能大致看出来,是不是踏实可靠,是不是乐观上进有责任心。如果不具备这些,就算他是你的旧同事,也绝不能冒冒失失让你去和他工作。”
虽然父亲对向磊的评价和要求有点近似……男朋友的标准,但估计还不至暴露实际情况,米晓妍听得好高兴,脸上又挨了一捏,慈祥的父亲大人感慨万分:“不是我女儿信任度不高,你们这些孩子啊,走到哪里也是长不大的孩子!”
“爸爸,我好感动——”
“女儿——”
“行了,你们爷儿俩别酸了,过来,一人一块抹布,擦地!”米母在洗手池旁分配任务。
米晓妍心情愉快地跳起来,“我全擦!”
“我可舍不得我家宝贝……”做母亲的也过来和女儿亲昵地贴个脸。
米父看得好嫉妒,下巴伸过来,“胡子扎一扎……”
宝贝女儿立即闪,“才不要!”
一家人欢声笑语,即使是二十出头的大女孩了,在父母身边也是可以随时撒娇笑闹的小BABY,在还没有展翅离巢的时候,尽情享受呵护疼爱。
擦完地,不放心的父母又适时泼冷水降温,例如:“别太美了,虽说现在不去考察,但不一定哪天会去突然袭击,别让我发现你有学坏趋势……”
“据说行政助理也就相当于打杂小妹,宝贝你要是吃不消就马上回来”之类。
米晓妍敷衍地嗯嗯啊啊,抱着聘书回房间去继续陶醉。
新公司新环境,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她也有机会体会一下创业的辛苦与乐趣了,真是满怀期待啊!
就算是还不足十人的小公司,等到日后发展扩大起来,她也可以骄傲地声明:她是公司元老之一!
随手摸过手机来看,上面有条未读短信。
打开看——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怎么办?
是向磊发来的。
她托腮眨眨眼,哟,这家伙突然转性伤春悲秋起来了?真意外啊!
给他回——
当然立即霸占你的房子、你的车子和你的存折。
一分钟后,有了回音:这样我就放心了。
米晓妍闷笑一阵,决定打过去表扬一下他的慷慨。
“妍妍,出来吃水果。”米母在客厅里唤。
“来了!”
丢下手机和爸爸抢爱吃的水果,成功抢来五块菠萝、三枚梨子、两瓣西瓜后,心满意足地缩回房间打电话。
嘟嘟连线声响了快半分钟都没人接,她纳闷,是不是去厕所了?
隔了五分钟又拨,还是未接,掉进马桶了?
又等了十分钟,再拨,依旧未接,打捞队电话多少号?
正居心叵测地猜着,短信来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就算我无法守护你一生,至少相遇也是上天给予的机会。
她皱眉半天,这么酸溜溜肉麻……莫名其妙的,什么啊,像遗言一样!
再拨过去,仍然不接,接线声响到自动挂断重拨,米晓妍瞪着屏幕,还不接?你到底想干什么?
再次重拨后总算通了,却是个陌生口音:“喂,找谁?”
“那个、你好。”她小心问,“这是向磊的手机吧?”
“向磊,哦对,你是他朋友?”
“是,请问——”
“那什么,既然是认识的,就过来一趟吧,来认认人,办个手续。”那人声音响亮得像在吵架,“我想想,到治安大队还是直接去医院……算了,去医院也没用了,还是来治安大队吧,地址知道吗?××路17号。”
治安大队?好端端干什么去那儿认人?
在她有限的经验见识里,治安大队一向与扫黄打非直接挂钩,向磊怎么会与这种地方扯上牵连?如果她去了,看见一旁站着个吊带衫超短裙的性感女郎,那不如让警察叔叔把向磊就地正法算了!
忽然想起那人还提到医院,说什么去了也没用了——这是什么意思?
是出了什么事?
心里平静得很,没有一点感应发生意外的预兆,蓦地有个电影片段一晃即逝:一对相恋却并不适合在一起的恋人在街口分手,就在女子伤心而去时,恋人在她背后不远处被杀害。那么相爱的人,也无法感知对方的生死信息。女子离去后,或许只是怨言失落忧伤:我说不能和你结婚,你就一生一世不来看我?
可能她永远不会知道,她所深爱的人,早已不在这个世上……
米晓妍抱头低叹,她想太多了吧!就算是张主管果真勾结了传说中的黑帮团伙,指使流氓混混来报复,向磊也……也能应付?
他可不是黄飞鸿啊!
心里一凉,力持镇定取了钥匙和钱包,走出房间和父母打招呼:“我去楼下超市买点东西。”
才出家门,就感觉额头微微发烫,不是心急火燎的滋味,却仿佛对什么都能做好接受准备。
“不要乱想,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她努力吸气,再吸气,对自己笑一笑,手心都出汗了!
到小区外拦了辆出租车,报上地名,车行途中,拼命控制脑里不断冒出的支离破碎不敢深想的各种念头。
治安大队在街边一栋半新不旧的四层楼里,米晓妍一路问过去,却没有人知道向磊这个名字。
登记人员将记录翻了又翻,“这几天拘留的都在这儿,不过也可能有新的还没整理记录完……”
“谁说他是被拘留的,他又没惹事!”
见这女孩瞪着自己,登记人员恍悟,“啊那你是受害人家属了?去四楼吧,看有没有你找的人。”
受害人?这个词,多么恐怖!
上了四楼,已不像楼下那样人多,除了穿制服的文职人员,偶尔几个神情凶恶身形剽悍的人擦肩而过,米晓妍小心避着走,然而听他们言语,竟然也是警察,身着便衣进进出出,不知情的,还以为警匪勾结,任其自由来去。
墙角的一排椅子上,随意扔着件外套,下意识走过去细看,正是向磊的。
拎在手里,衣襟的血迹触目惊心,胸口处十几厘米的利刃划痕,越看越浑身冰冷。
米晓妍恨恨地说:“活该!让你不听,让你不在乎,让你不往心里去……”
咬着牙地各个屋子查看,会在哪一间找到奄奄一息的他?或者,她这里疯一样四处奔走寻找,他却早已在不知名的黑暗空间永远阖上双眼?
他遇险时,她在做什么?
和爸爸一起嘻闹,同妈妈一起说笑,她享受着世间幸福快乐,他却在什么地方惊心动魄?
恨死他了!
恨死自己了!
不知闯进了第几间屋子,有个脑袋剃得像社会混混一样湛青刺短的人在摆弄手机。手机款型新,他按弄半天不得要领,嘀咕着“真麻烦,越新品越不好用!”翻页,再翻页,转到短信功能,因为可手写输入,只有这一项才会顺畅使用。
又发了两条短信,他正玩得乐不可支时,忽然有人将手机劈手抢去,骇他一大跳。
“你从哪里拿的这人手机?”
陌生的女孩厉声道,让他情不自禁瑟缩一下,“不是,我……”
“他人呢?”
带血的外套举到面前,他还来不及辩解,已被一记衣襟甩中,女孩尖锐的叫声和她手里的衣服同时暴风骤雨般袭来——
“他人呢他人呢他人呢——”
“哎呀哎呀你等一下……”
几个在外面听到动静的人跑进来阻拦,被打得抱头鼠窜的湛青头返过神来怒吼:“这小丫头打哪儿冒出来的?”
“谁知道……”
“放开放开——”
那女孩发狂一样叫着喊着挣着扭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竟然都一时拖不住她。一个圆脸青年不忍,戳戳湛青头,“队长,再这么下去就伤人了。”
“我知道,但现在没办法——哎你们几个小心点,别伤着她。”湛青头试着与其沟通,“小姑娘,你认错人了吧?你是来找谁的?”
“放手!我就知道你们都不是好人,都、都没一个好东西……”
惊惧、愤怒、绝望、被人钳制的屈辱、不甘、厌恶,米晓妍放声大哭。
向磊向磊,你要不是出事,我怎么会像个疯子一样在这里狼狈万分,尊严丧尽!
摸摸脑袋,湛青头很委屈,“我就是图夏天凉快,头发剪得短了点,至于像个土匪把你吓哭吗?”
看见圆脸青年偷笑,他迁怒骂道:“笑什么笑,你瞧你们,一个一个吃得膘肥体壮的,谁看能像好人?局长说过几次了,要大家保持体形注意形象,以后大排档都给我少吃点!”
一群弟兄无奈苦笑,他们长得凶生得壮要怪爹娘,跟大排档有什么关系?就算大家一去大排档就抢吃得队长想哭,也不想想哥儿几个一天到晚巡逻、蹲守、维持治安,有多耗费精力体力,不在吃上发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这个暴打治安队长的女孩可是够悍的,哪位兄台名下所有?先为他默哀一下。
一个人分开他们,把已经脱力委在地上的米晓妍搀起,她直觉要挣,听他低声轻语:“是我。”才傻傻抬头。
“啊、啊原来就是你,是我通知你来的。”混混头型的治安队长见向磊与这女孩的熟稔程度,不由恍然,亲切笑道,“我的声音没听出来?之前你打过来,就是我接的……”
“谁准你接他电话!”米晓妍恶狠狠啄过去。
“不是,那个、我就借用一会儿,反正他衣服割坏了,没地方带,我帮他保管一下。”小心虚指她掌中紧握的向磊的手机,以免被这小母鸡叨伤,治安队长看看屋里一群下属,“没事了,你们都出去吧。”
凶神恶煞的队员们出门各自忙去,向磊扶米晓妍到沙发坐下,有些不悦地瞥一眼今天巧遇的旧同学,“你叫她来干什么?正经事不做,忙这些没有用的。”
“这么小气,我就想见见你女朋友,干吗藏得宝一样。”治安队长笑嘻嘻,“哪,手机还你了啊,在她手里,别说我污了。” 向磊俯身拍一拍米晓妍沾灰的裤角,她才把眼泪抹干,哑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三个小男孩抢劫我,我也没惯着他们,正收拾到兴起时,不巧治安警察经过,就一起过来了……”
“别太轻描淡写,还小男孩?三个都满十八周岁了!”治安队长不畏向磊的警告眼神,热心解说,“光刀具就搜出四把,表面是抢东西,实际是受人指使来教训向磊的,不过没得逞,反倒误伤了他们自己,那衣服上的血,实际是别人的。”
向磊在米晓妍冷冷的目光下举手投降,“OK,我知道是我自找的,但毕竟本人毫发无伤,咱就别……”
衣襟被扯动,衬衫胸口一处细微破痕落入审视者犀利眼底;接着,其他部位扫描,纤弱却坚定的手试探触上他臂部——那里,衣袖下藏着绷带。
向磊语塞,身后碍眼的某旧同学捡乐子地哈哈大笑,让他深以为这就是不能放弃武力服人的最好理由之一。
“你自作自受,死了活该!别发短信留遗言给我,还一二三条没完没了,我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短信,我、我再也不收你的短信……”眼泪又簌簌而下,哽咽得几乎话都说不清晰。如果是纯粹开玩笑也就算了,只要他平安,什么恶作剧都不要紧,可他是真的从刀光暗算中险险脱身,如果稍有差池,就不再是虚惊一场。
“好,以后不发短信,我直接打过去交待后事……”
挨了一拳,向磊稍微侧身,以免牵动他倒霉的伤口。他这伤很有用处的,不然单凭指使教唆,没有半点严重后果,怎么能让张康奇进去个一年半载长长记性?
“不对吧,我只发了一条回一条,哪有什么一二三条?”随意加重罪名是不公平的。
“这不是你发的?”打开短信箱给他看,让他死得瞑目。
向磊一目N行地扫过去,忍不住喃喃:“谁这么肉麻,真受不了……”
“就是你,少装蒜!”
“这条真不是我发的。”
“还装?”
“哈哈!那个……”一个声音进来,很像混混的治安队长勇敢澄清,“那是我发的。”
接收到刀一样的四道视线,他挠挠短头茬,嘿嘿讪笑,“那什么,我就是想试试你那手写功能,不小心看到前头答得挺搞的,就写了两句接着发,反正开开玩笑嘛,也没闹出大纰漏……”
“打个报告,这家伙可以揍吧?”
向磊捏捏指节,向领导郑重请示,见米晓妍脸色不佳,立即诚心忏悔。
“对了,我已经改邪归正,今后以德服人。”
“……下手轻一点,医院很会坑钱。”
“得令!”向磊精神一振,准备K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