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阿戈狄乌斯内心多么矛盾煎熬,在巴根台这种大军头面前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为了保住这个全世界东正教徒的精神家园,他只能屈服了。
窝阔台汗14年(1242年)2月26日,东正教大牧守的全权代表阿戈狄乌斯副主教再次进入战火中的君士坦丁堡,作为东正教会和联军的代表谈判。阿戈狄乌斯这次真是急了,这位老人太害怕蒙古人了,他看的出来,那个叫巴根台的凶神就要大开杀戒了。蒙古人战争机器何其可怕,一旦全力发动必然玉石俱焚,几百年的东正教精神殿堂,几十万东正教百姓都将为十字军殉葬,他实在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国王陛下,我是带着和平的诚意而来,是为了挽救这座伟大的城市。我方新的条件是,可以在君士坦丁堡第十三区给天主教徒保留一个区域,你们可以实行完全的自治,新罗马帝国和新的市政当局不会干预你们的任何行动。
我们不会追究你们过去的战争罪行,上帝宽恕所有迷途的羔羊。你们可以修建你们的教堂和居民区,可以组织你们的巡回法庭,甚至可以给你们保留一个自由贸易港,圣索菲亚大教堂也不会征收你们的什一税。”阿戈狄乌斯的神色有些焦急。
鲍德温国王一脸的疲惫,他知道形势很危急了,他不想死。可是他又担心谈判中隐藏着什么阴谋,怎么敢轻易就答应敌人的条件。他谨慎的问道:“那么我们可以保留我们的军队么?还有我们的海军船只?”
阿戈狄乌斯说道:“这当然不行,但是你们可以保留一支警察部队,作为治安力量存在。你们也可以保留一些近海巡逻艇,但是不能拥有大型战舰。”
鲍德温二世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撕毁协议,我们连反抗的能力都不能有,只能任你们宰割?我们的商船出海,遇到海盗都无力自卫,因为我们没有权力拥有战舰。这样的拉丁帝国,还是上帝的国家么?”
阿戈狄乌斯说道:“你不要忘了,这里本来就是罗马人的土地,君士坦丁堡本来就是东正教徒的家园。而且我们是胜利者,是我们开恩才给你们保留了这块地方。鉴于你们一贯的战争狂热,如果你们仍然保留着装备精良的十字军,城内的居民谁能安心过日子?
君士坦丁堡是三面环海的城市,如果你们仍然拥有一支海军,海岸线如何保证安全?何况两军近在咫尺,稍有意外就会擦出战争的火花,那么我们现在的努力不就是白费了么?我们绝不会同意你们保留军事力量,这会害了我们,也会害了你们。
你们的安全不用担心,我可以向上帝起誓,如果和平协议达成,我们的军事力量绝不会伤害你们。而且我们可以签订军事协议,你们的安全由我们全部负责,你们只需缴纳很小的费用。如果你们的商船出海远航,甚至可以租借我们的海军舰船护航,价格绝对公道。”
鲍德温二世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军事问题是一方面,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我们的骑士不是卑贱的商人。这牵涉到天主教骑士的尊严。我们的骑士们,是为了捍卫上帝的光荣,推广上帝的影响,让信仰之光传遍全世界才存在的。你剥夺了他们的武器和战马,这是对他们的侮辱,也是对上帝的亵渎。我们是绝不会答应这样的无理条件的,任何情况下都不会!
为了保证天主教徒的安全,我们可以在同意第十三区建立自治城邦。但是我绝不能赞同对天主教武士的侮辱,那背弃了我们的信仰,我的信仰骑士们也绝不会同意。”
阿戈狄乌斯也怒了,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要提醒你,尊敬的国王陛下,你们被三十万大军团团包围。那些不信上帝的蒙古人拥有可怕的武器,他们可以把你和你的骑士们炸成齑粉,城外的大火和炮击就是证明!大牧守陛下不愿看到生灵涂炭,伟大的圣城毁于战火,这才派我和你们谈判,我是带着十二万分的和平诚意而来。
这是最后一次谈判,你可以理解为最后通牒,是你们最后的活命机会。你身为十字军们选举出来的国王,你必须要为他们的生命安全负责任。如果最后谈判破裂,悲剧来临,你和罗马教廷要负全部责任!”
鲍德温二世也站起身来,怒视着阿戈狄乌斯喊道:“你不要威胁我们,笃信上帝的人不受任何威胁,更不会为了你们的富贵、利益和魔鬼一样的异教徒合伙来屠杀同意信仰上帝的人!从我们加入十字军开始,我们就有了为信仰献身的准备,你们的残暴吓不倒我们。我们死后罗马教廷自然封我们为圣人,我们必将流传千古!
还是收起你们的假仁假义吧, 你们不是担心我们的安危,你们担心的是城里这些教廷和东正教徒的安危,担心这座城市中的无数财富化为灰烬。放心,如果你们攻破城市,我们就把这里烧成白地,我们一起到地狱里分辨是非!
而你们,你们这些背叛上帝的邪恶之徒也得意不了多久,教皇会为我们报仇的,这座城市终究属于伟大的罗马教廷!那个时候,你们的名字将和撒旦的门徒永远的联系在一起,成为亿万人民唾骂的对象!”
阿戈狄乌斯气愤的脸都扭曲了,他大喊着,唾沫星子飞溅:“背叛上帝的是你们!你们走到今天的地步完全是因为你们的贪婪愚蠢!你们十字军东征,君士坦丁堡一直在支持你们,为你们提供了多少粮秣金钱,不惜损失我们的贸易伙伴。可是你们却背信弃义,贪图圣城的财富,夺占了城市,杀死罗马皇帝和王室成员,肆意杀戮抢掠。
难道我们没有权力恢复圣城么?难道我们没有权力回到圣索菲亚的精神家园么?现在你们居然恬不知耻的指责我们。蒙古人为了上帝而战,他们比你们这些贪婪的无赖强百倍!至少他们不会裹挟无辜的民众为人质,难道你们的神父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么?!他们虽然不信仰上帝,但是上帝就在他们心中。而你们,却做着上帝唾弃的事情,没有人在地狱里陪伴你们,你们的恶一定会受到惩罚。”
这已经不是谈判了,两个互相敌视的人大瞪着眼睛,互相指责咒骂,唾沫星子四溅,一时间大皇宫内充斥着他们愤怒的咆哮。
骑士团分团长格鲁内尔是个理智的人,也是十字军内部倾向和谈的人,他倒是不怕死,可是这样死他认为毫无意义。他知道鲍德温国王情绪不稳,这样下去是谈不出什么结果的,也许会破坏宝贵的和谈机会。他看出来了,城外的联军正在失去耐心,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氛。这几天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严重,却没有合理的解释。
格鲁内尔终于决定不再沉默,他大步上前,冷静的说道:“主教大人,国王陛下,我认为你们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不利于和平谈判。我建议现在休会,君士坦丁堡美味的熏鲱鱼和小羊排也许会使你们冷静下来。你们大概忘了,你们在这里所说的话,决定着数十万人的生死,在这重大的历史关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失去理智的两个人终于从暴怒中清醒过来,是啊,他们肩上的责任太重大了。阿戈狄乌斯知道时间不多了,3个营的蒙古海军航空兵已经整装待发,锅炉的火一直就没有停。也许现在航空战队已经出发,也许局势已经无法挽回了,他只有一线机会,而他的谈判对手又是如此顽固之人。
鲍德温二世国王心中同样沉重的如同灌满了铅一样,在强敌围攻,内乱如沉默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的情况下,不要说保住这座城市,就算是1万多十字军战士,近10万天主教徒的生命安全又该如何保全?
他是个倒霉的国王,因为他继承的是一个糟糕的无法再糟糕的帝国。他是法王路易七世的孙子,康特涅伯爵彼得的小儿子。他继位的时候,拉丁帝国的领地除了君士坦丁堡,几乎已经被周围邻居们蚕食殆尽了,而由于连年战争,帝国的财政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帝国内的有钱的威尼斯移民们,根本不打算在经济上帮助王室。
1236年,鲍德温二世开始遍访欧洲以求得经济援助,虽然从法国、教皇和佛兰德斯那里得到了一些经济援助,然而杯水车薪,很快帝国又入不敷出了,于是鲍德温再出去讨钱,拉丁帝国成为了当时欧洲著名的乞丐帝国。最后鲍德温不得不以他的儿子为人质,从当地的威尼斯移民那里借些钱。
此时,帝国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但是他从没有放弃,他渴望像曾经的亨利国王一样,把那些叛乱的色雷斯人,保加利亚人,希腊人,小亚细亚的那些罗马余孽,大海对面的伊庇鲁斯人一扫而光,重现上帝之国。他拼劲全力,武装他的十字军骑士们,让他们吃饱穿暖,装备精良,让他们的战马膘肥体壮,斗志昂扬。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蒙古人来了,带着30万东正教大军,大陆上战马奔腾,烟尘蔽日,大海上帆樯如山,战舰如云。更可怕的是,蒙古人掌握着远远超出他想象的战争机器,无论多么勇猛的骑士,一颗小小的子弹就送了命。这仗没法打,可是又必须打,这不是他一个人,一个家庭的事情,这牵涉到天主教在东方的事业,牵涉到多少人的生死啊。
他自己都闹不明白,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么可怕的武器下坚守了20多天,打的联军都疲惫不堪。可是他知道,城内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自己也终于累了,他的斗志在一天天减弱。孤城不守啊,当一座城市丧失了希望,无论多么强大的城防,多么充沛的粮草,都不可能守住。
在款待阿戈狄乌斯的宴会上,喝醉了的鲍德温二世国王准备妥协了,他没法不妥协,他已经没有力量做出选择了。
这时候,他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声音传来,像远方大海的波涛,像隐隐而来的狂风暴雨。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汇聚成惊天动地的轰鸣。那是哭喊声,无数人的哭喊汇集而成的声音。
他一下子跳起来,大声叫喊:“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