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台汗12年(1240年)11月13日,基辅城内最后的近400余俄军全体投降。纷飞的大雪中,饥寒交迫的俄国人抬着重伤的迪米特里公爵,面无表情,衣衫褴褛。他们缓缓走出圣索菲亚大教堂,把武器扔在教堂外的空地上,一会儿就堆成了小山。
德米特里耶夫戴着小帽,披着黑色的教袍,和一些教士安慰着这些丢了魂的人,不时有人亲吻十字架。每当有人走过广场,来到断墙蒙军防线处,就有两名蒙古士兵上来把他们押送到一边,没有捆绑和殴打,只是推搡到一快平地上集中。
巴拉科夫静静的看着他们,双腿的迎面骨和后背还在隐隐作痛,这都是眼前这些俄军殴打的结果。他想起了2年前那个死亡之旅,想起了他死在路上的女儿,那同样是可怕的旅程。可是不知怎的,他对这些俄军士兵却没有任何同情。
他知道这些人最后都会被政保总局甄别,他的同志们不会过于为难这些人。黄金家族的话一向一言九鼎,起码这些俄国人的生命安全有保证。大部分人会被收缴武器后释放,有强烈反蒙古倾向的会被送到采石场或者砖窑厂,水泥厂,这些人不会太多。
他对德米特里耶夫副主教有些歉疚,他无法履行对老人的承诺,他没法改变基辅的命运,他只是个小人物。况且他也不认为旧基辅应该保存,不打碎这个旧世界,何来崭新的俄罗斯。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拯救这残余的几百俄军,这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远处,常海参谋长在几个那可儿的簇拥下纵马向他奔来,远远的跳下战马。巴拉科夫转向常海,举手敬礼,说道:“政保总局情报员巴拉科夫向长官报到,我已完成劝降任务,请指示下一步行动。”
常海回礼,说道:“总部命令你立即押送迪米特里公爵到佩累雅斯拉夫,交给拔都殿下处置。这里就不用你管了,其余俘虏参谋本部会处理。”
随即常海参谋长命一个特战排归巴拉科夫指挥,立即出发。两个蒙古士兵把迪米特里公爵抬到一辆炮车上,巴拉科夫细心的在他身下铺了两层厚羊毛军毯,身上又盖了一层,尽量让他舒服些。迪米特里感觉的冲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巴拉科夫走到德米特里耶夫副主教面前。老人面容苍老而憔悴,目光却更加坚定,他问道:“科瓦廖夫还好么?”
巴拉科夫淡淡的说道:“他死了,为了掩护我。”
德米特里耶夫痛苦的摇摇头,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他是上帝的羔羊,愿他的灵魂安息。”
巴拉科夫说道:“任何进步,都是有代价的。我们的牺牲,是为了上帝的理想之国,我们无怨无悔。”
德米特里耶夫岔开话题,低声说道:“你要保证迪米特里公爵的安全,他是个好人,他会找到光明之路。战争结束了,不要再殃及上帝的子民。”
巴拉科夫说道:“我只能在路上保护他,到了佩累雅斯拉夫我就没有办法了,他的命运掌握在拔都殿下手里。”他从贴身的内衣里取出一卷羊皮纸,递给德米特里耶夫,说道:“这是忽必烈殿下给你的亲笔信,政保总局已经译成了罗马文,你好好看看吧。我走了。”
他有强烈的冲动想跪下了亲吻副主教的十字架,2年前他一个偏僻小地方的农民怎么可能见到基辅的副主教大人,亲吻他的脚会是巴拉科夫一生的光荣。可是他已经变了,他是蒙古军官,和蒙古军队任何军官没有不同。在这个团队里没有民族和信仰差别,忠诚和勇武是衡量一个人价值的唯一标准。即使他亲吻过君士坦丁大牧首的手,也不会有任何特权,更没有任何人羡慕他。
他终于转过头,跳上一匹总部参谋牵过来的战马,喝令护送队启程。
为了让迪米特里痛苦减轻些,巴拉科夫部队走的并不快,走了两天才到达佩累雅斯拉夫。这一个野战排的能力足以对付流窜的零星俄军,何况一路蒙军的逻骑、哨骑和传令兵往来不绝,几乎从无中断,他们并不担心安全。
和总部军官交接了人犯,自有参谋安排他们休息一晚,准备第二天再返回基辅。在军官大帐用过了晚饭,巴拉科夫在一个小帐中休息。傍晚时分,政保总局总务处的一个情报军官通知他,他得到了两个月的假期,并且不用到总局汇报工作,直接到马哈奇卡拉分局报备就可以了。这让他很意外,他以为他很快就会接到去立窝尼亚执行任务的命令。
情报军官拿出了陈翀局长的手令。因为在蝮蛇行动和基辅攻略中的出色表现,他得到了总局一等杰出勋章。因为在基辅劝降行动中的英勇果敢,他得到了巴根台巴特尔亲自签发的特种部队二等荣誉勋章。
随之而来的是晋升命令和嘉奖令,他晋升为副大队长级的高级情报员。旭烈兀殿下亲自批准,他得到了进出口总公司2千元的原始股,这是一笔巨额的财富。
总务处大队长级别的情报军官把勋章别在他胸上,庄重的相互敬礼,然后热情握手。情报军官艳羡的说道:“祝贺你!”这要立下多大的功勋才能有一等杰出勋章啊。到目前为止,就算是总局局长陈翀长官也没有这个勋章,巴拉科夫是总局第一个得到最高荣誉的人。
随后总务处军官把一个精致的牛皮文件盒交给他,里面有政保总局和特种部队总参谋部签发的嘉奖令、新的军官证、政保总局外勤证件和2千元的股票。
巴拉科夫接过这些象征荣誉和财富的证件,却并不忙于窃喜。他鼓起勇气,向情报官说道:“长官,我希望把我的荣誉和奖励赠与我在基辅阵亡的战友,科瓦廖夫、涅克拉索夫、卢西亚诺夫、瓦西里耶夫娜、米托里斯、斯托克斯维奇等人,他们为我们的事业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情报军官脸色一变,厉声喝道:“胡闹!你以为蒙古的荣誉是什么?是可以私相授受的么?!所有阵亡情报员,总局都会妥善的安置,绝不会埋没他们的功勋。这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么?你只应该操心你的任务!不要忘了总局的纪律,更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蒙古的英雄,请自重!对于你今天的言论,我会向总局一字不差的汇报。”
“是!长官!”对这个装模作样的内勤军官,巴拉科夫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却无可奈何。这些从来没有在一线战斗过的人,往往掌握着外勤情报员的成败,没有他们的支持,外勤情报员什么也干不成。这,就是他们趾高气昂的原因,他们认为他们是真正的精英,外勤不过是可以随时牺牲的粗汉。
第二天,巴拉科夫悄悄的和护送伤员的医疗部队一起出发了,目的地是刻赤港海军医院。这些都是重伤员,大约有3百余人,大部分是基辅争夺战中受的伤。在他们后面随后出发的,是一批俄军俘虏,这是经过初步甄别的,大约有8百人,相隔一天的路程。
巴拉科夫和几个回奇斯托波尔总局汇报工作的特工一起上路,队伍不大,却没有伤痛的嚎叫,悲惨的气氛。巴拉科夫知道,这是因为蒙古完善的野战医疗系统。鸦片町止痛,酒精清洗伤口。俄罗斯盛产蜂蜜,而蜂蜜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消炎药,也有止血功能。这些重伤员大部分都会活下来,他们仍然有用,他们会投入到西蒙古的建设之中,继续为社会发挥力量。真好啊,西蒙古最大的力量在于,她把人当做人来看,而不是权贵们奴役的工具。为了这个公平公正的社会,他愿意为之流血牺牲。
因为要照顾伤员,队伍行进并不快,12月初才到达第聂伯河入海口奥恰科夫港。这里有黑海舰队一个海军陆战队训练基地,他们在这里经过短暂的休整,然后上船向刻赤出发。黑海和亚速海北岸都是不冻港,都在蒙古海军控制之下,行船5日到达了刻赤。伤员和医护兵进驻了海军医院,巴拉科夫和几个政保总局情报员搭乘西蒙邮政厅的邮船向亚速海塔甘罗格湾出发,那里就是顿河的出海口。
几个人在塔甘罗格港下船,在海军第一招待所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几个情报员互相敬礼道别。顿河-伏尔加运河还有中央的一段工程没有最后通航,加之天气寒冷,结冰段甚多,不能通航,只能走陆路。巴拉科夫向南,其余的人向北到奇斯托波尔政保总局述职。
亘古的钦察草原已经悄悄的发生了变化,一条高速公路从塔甘罗格港直通捷列克河北岸的莫兹多克。在塔甘罗格长途车站,巴拉科夫向站内的军代表出示了政保总局的证件,军代表惊异的看着他,这是基辅前线下来的军官啊。他不敢怠慢,立即安排长途马车位。此时的西蒙古严格的说还是一个一切围绕作战的军事机器,为了保证战时物资的调配,在各个主要单位都有蒙古的军代表,长途客运公司也不例外。
蒙古政保总局这条陆路运输的大动脉周边,形成了一系列的商业城镇,在水源充沛的地区农业也得到了发展,沿途很多大块大块规划整齐的农田。巴拉科夫无心观赏沿途的变化,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奇尔克伊,飞到了他那温暖的小家。不知不觉,离开奇尔克伊的家已经1年8个月了,阿和马托娃、茹科夫你们还好么?塔拉-努特格长官,我回来了。
12月初6日,他到达了莫兹多克,长途客运公司驻莫兹多克的军代表安排他在军队的招待所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长途客运站的车辆接他到了莫兹多克客运总站,送他登上了直通奇尔克伊的长途马车。作为政保总局的高级特工,他的地位已经远远在普通蒙古中级军官之上,沿途都受到了军队人员热情的接待,所有人都把他当做英雄。
豪华马车跨过莫兹多克大桥,沿着捷列克河南岸一路向东,3天以后到达了克孜勒尤尔特,这是钦察草原进出高加索山的重要隘口。在这个小城,政保总局马哈奇卡拉分局长,大队长级别的格里桑图尔亲自来迎接他们的英雄,陪同的有克孜勒尤尔特警察分局长和政保总局驻克孜勒尤尔特的高级官员。他们设宴为巴拉科夫接风洗尘,宴会过后,巴拉科夫要向格里桑图尔汇报工作。
格里桑图尔却一摆手,说道:“你现在已经调任总局情报处,不是我的直属下属,按照总局的纪律不能向我汇报工作,在分局备案就行了。你是我们马哈奇卡拉的英雄,是我们达吉斯坦总督区的骄傲,我是专程来迎接你,向你表达敬意的,不是为了听你汇报。”
12月10日,奇尔克伊第一纺织厂女工阿和马托娃照常下班了,她匆匆的换了衣服,准备去职工子弟小学接孩子。在出厂的人流中,一个熟悉的面孔突然出现在远处。那是她的巴拉科夫么?她几乎认不出来了,30岁的汉子一脸的沧桑,一道可怕的刀疤划过面容,只有眼睛却越发的刚毅坚定。
她忍不住大叫一声跑过去,紧紧的保住了丈夫,一边捶打,一边放声痛哭:“不是说出差半年么?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天天到民政厅打听你的消息,你到底死哪里去了?!”
第四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