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妙真搬到新府以后就大排筵宴,款待楚州的官佐将领,尤其是南军将校,府邸里几乎是夜夜笙歌。杨妙真是个女人,却能亲临战阵,传说一支梨花枪杀过不计其数的敌将。这可是奇事,不能不引起大宋武人的好奇,都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没有一个不来赴宴的。
来了一看,原来这杨妙真是个美的惊人的年轻女人,英姿飒爽,却又豪迈朴实,直言快语,尤其是出手大方的离谱儿。今天给这个宋军军官还了赌债,明天又给那个军官买来心仪已久的青楼女。
刘真槐出谋划策,凭着他精明的商业头脑让很多南军军官发了大财,广州军府恩义遍及楚州诸军,南军将校和制司府幕僚都为之心折,北军杨四娘子的名号全城皆知。
尤其是南军那些年轻将校,更是将四娘子视为天人。京湖制司麾下大将孟宪政之子孟珂,扬州知州兼防御使赵拱,都统赵胜,副都统丁胜等南军军官都成了军府常客。制司帐前武锋军王义深、阎通、邢德等一大批将校都受过军府的恩惠,逐渐成了杨妙真的死党。
南北军的关系渐渐融洽起来,北军派员到淮东水师学习的事情也顺利的定下来。水师方面欢迎,制司自然也无法阻拦。
与此同时,巴根台、李全等也开始了防区的建设。修建营房,营造碉楼栅城,开垦荒田,蓄养牲畜,养殖桑蚕,沿淮贸易,保证军需。
北军干的热火朝天,丝毫没有受排挤压制的郁闷气氛。江淮制司渐渐的感到不安,这样下去不但收编不了北军,忠义军还有羽翼渐丰的迹象。
贾涉和他的幕僚们忧心忡忡,这样的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杨妙真和北军中军大帐。杨妙真的密探遍布楚州诸军,甚至在贾涉的幕僚班子里也暗藏着北军的人。
李全真是乱世枭雄,略施小计,山东忠义军就在江淮地面站住了脚跟,开始了和贾涉的真正较量。
金兴定六年(1222年)秋7月,金军再度南侵。主力围枣阳军,意图据汉水上游。京湖制置使赵方又是上次对付金军南侵的战法,以大将孟宪政部坚守枣阳军,许国、扈再兴率主力迂回金军后方。
战况激烈,宋军行动迟缓,战局并不有利。朝旨招各路忠义军进兵枣阳,共击金军,却无一军至。
巴根台上书宰相史弥远,主动请缨,慷慨陈词,称愿率所部驰援枣阳,非破敌不返国。史弥远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忽接到这封书信,有如捞到救命稻草。立即颁下大批犒赏,命山东忠义军支援枣阳军前线。
宋、金两军已在襄阳、枣阳地区相持80余日,疲惫已极,哪里还能抵挡这支常胜之师。山东忠义军威名如雷贯耳,金军几乎没有大规模作战即撤退,忠义军又立了大功。巴根台的虚衔上又加了一个招信军节度使、京东路总管的名头。
凭着这一战,临安朝廷对山东忠义军刮目相看。尤其是权相史弥远,觉得山东忠义军还是一支靠得住的武装,关键时刻肯听命于自己的部队毕竟不多。但是他对江淮制司却诸多不满,两次大战贾涉都坐怀观望,保存实力,明显跟自己不是一条心。
但是贾涉之女是皇帝宠妃,要说还算是皇亲,即便是权相,没有正当理由也轻易动贾涉不得。局面,就是在微妙的平衡中维持,一个突发事件,就可能改变整个淮东的政治局势。
北军从枣阳军胜利回师淮北以后,和江淮制司的关系却骤然紧张起来。制司首先强行划刘庆福、彭义斌所部归制司直接指挥,忠义军指挥机关无权擅自调动。
又分李全部及原总参直属部队为五砦,任命夏全、石珪、时青、国安用、赵邦永等原总参高级参谋为统制官。广州都府已经改成了招信军节度使府,如果节帅府调动这些部队也需函咨江淮制司。
大将彭义斌公开对制司的所作所为表示不满,贾涉马上调彭义斌、赵邦永部回山东作战,助东平严实攻略河北东路魏、相诸州,防御附蒙的武仙部。
巴根台、李全等身边的亲信参谋大部奉调统兵,能实际指挥的部队也越来越少,最忠诚的部将外调,忠义军出现了被肢解的迹象。
私下里,贾涉加紧了拉拢忠义军主要参谋和统兵将领的行动。形势明摆着,留在忠义军无权无粮无地位,如果归江淮制司直接指挥,大批的钱粮就会拨给该部队,而且统将马上成为制司府的座上宾。
朝廷的功名也跟着来了,这些将领会成为正式的朝廷军官,和忠义军这种团练性质非正式军官地位大大的不同。在制司又拉又打的手段之下,忠义军内部部分将领出现了动摇。
朝廷户部分派到北军的大批犒赏也被制司或削减发放,或干脆隐匿不报。尽管忠义军开垦了千顷良田,但制司下令严禁淮南、淮北贸易,朝廷的接济又十不到一,北军军需一直非常紧张,迪烈和李福等不得不从还没有从战乱中恢复的山东百姓口里抠出粮饷支援北军。
巴根台密书权相史弥远,将贾涉横行不法,欺压北军的行为一一告知,希望朝廷制止贾涉进一步的逼迫,保存山东忠义军这支功勋部队。
但是史弥远的回书措辞含糊,他即表示私下里支持山东忠义军,又表示这都是制司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朝廷也不好公开干涉。
李全大骂史弥远老滑头,克扣军饷难道是制司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巴根台拿着回书也晕头转向,不知所云。海春说道:“我看这位史相公是在坐怀观望,看我们南北军斗个你死我活,他只会站在胜利者一边。”
巴根台点点头,说道:“我真是厌烦透了官场的这一套。黑的他能说成白的,对的他能说成错的,冠冕堂皇之下全是不可告人的贪婪,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没有正义和良知,也没有是非,难道这些人不知道羞耻二字吗?”
李全笑道:“栋梁啊,你这个书呆子脾气真的该改改。军人也要会在官场生存,否则还没到战场你就被屑小算计了,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了。”
海春说道:“三哥,你是咱们的智多星,你说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难道眼看着他们把我们的军队毁掉。”
李全说道:“当然不能。但是现在万万不能轻举妄动,机会总会有的,他姓贾的越志得意满就越会露出破绽。等他走出臭棋,我们就一刀捅到他的要害上。我们现在做的就是暗中积蓄力量,让他全无防备。”
海春笑道:“这也是兵法啊,这叫做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李全大笑道:“海春孺子可教,比栋梁那榆木脑袋强。”
巴根台越来越觉得李全不可或缺。在军事指挥上,也许他还欠沉稳老练,有时候脾气上来不管不顾。但是在和楚州官场的斗争中,他却表现的沉着冷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中明镜一样。
如果没有李全、杨妙真,忠义军会是何等下场,他想都不敢想。对于人际关系的争斗,他真是力不从心。
贾涉对北军的拉拢打压虽然起到了一定作用,但一直没有忠义军重要将领公开倒向制司。数年艰辛血战的同袍之情,山东军的赫赫威名,都不是能随意丢弃的。叛徒的骂名令人畏惧,难回山东老家的担忧,更使很多人在名利面前也是左右为难。
更重要的是,每一个忠义军士兵心中都有一个理想之国,虽然这个理想离他们越来越远,但始终不忍丢弃。贾涉终于觉得不动用点厉害手段是不行了,这个忠义军是铁板一块,没有非常手段看来是难以彻底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