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怔了怔,垂下头,那张英俊的脸陷入了黑暗之中,金霄霄的不耐与强硬,终于令他这些天来压抑的负面情绪如山洪一般爆发了:“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对于你们的恩惠我定会设法报答!”他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来:“你们想去游山玩水我没有意见,但请不要把我囚禁在这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我还要去找叶堂主,不能陪你们玩了!”
此话一出,那罗虎大惊失色,刚要张口说话,然而金霄霄却抢在了他的前头,她的身体忽然像筛子一般抖动着,清瘦的手用力搅动着衣角,两行清泪自疲倦的脸上滑落,颤声道:“游、游山...玩水?”
这么刚强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她一生中流泪的次数何其少,但在凤面前却已哭了两回。
金霄霄一步步向凤走去,热泪盈眶,却紧紧地盯着他,像是要将这个男人彻底看穿,她死命地咬着双唇,欲言又止,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是克制着不让自己说出太过于伤人心的话么?
凤忍不住退了一步,脑乱如麻,她为什么忽然哭了?是他误会她了吗?可她心里有秘密为什么非要瞒着他一个人?
“今...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抹着眼泪,语声啜泣。
凤有些不解,却还是答道:“四月十七。”
“好。”金霄霄只说了一个字,便转身走向密林,罗虎等人跺了跺脚,紧跟其后。
凤更加不解其意,四月十七?好什么?
金霄霄此时却在密林中回头,大声道:“来,我带你一起去!”
......
在这片密林中穿行了足足两个时辰后,凤才体会到为何金霄霄一行人看起来会显得精神不振了。这片密林之广阔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不知其深远,只知遥望无边,头顶的阳光更是被茂密的树叶遮挡,留下一地碎金。放眼看去,唯有一株株巨树的枝干,以及偶尔穿梭其中的野兽动物。
再走不多时,耳边竟有淙淙的流水声传来,大概是一条较大的山涧溪流,这在深林中很常见。
这时,罗虎已将包袱中的干粮取了下来,依次分发给大家,却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边走边吃道:“都吃点干粮充充饥吧,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我们就不休息了。”然后追上走在最前的金霄霄,想把干粮塞给她,“霄霄,你也吃点。”
金霄霄却摇了摇头,自顾走着路,“不吃...我不饿...”
赶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山路,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听着金霄霄倦怠却倔强的声音,罗虎连心都碎了。此刻他多想冲到她前面,背着她一起走,喂她吃东西,听她在背上笑,哪怕是骂他也好!
但她绝不会让他这么做,她现在不会听任何人的话,要听...也只会听那个人的!
他握着干粮的手紧握成拳,又渐渐松开,半晌后,罗虎转过身,脸上带着恳求,望了一眼凤。
凤点了点头,心领神会,大步向前,接过罗虎手里的干粮,开始不紧不慢地跟在金霄霄的身后。
金霄霄那般冰雪聪明,自是早已知道凤跟在了身后,却心中有气,决心要给他脸色瞧瞧,所以硬是兀自埋头疾走,不肯回望一眼。只是那一双眼睛偶尔瞟向左右,像是在看看那个人还在不在。可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那个人居然一点动作都没有,金霄霄心中的这股气实在憋不住了,愤恨回头,只见那人像是早料到她会忍不住一般,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她,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浅笑。
金霄霄登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飞快的回过头,觉得脸上像是有团火在烧。
臭男人!
她发誓这次饿死也不要再回头了!他分明就是在调笑她!
正这么想着,背后忽然有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落在她的肩上。
这只手就如引燃金霄霄情绪的导火索,这些天她所付出的艰辛,受到的委屈,一触即发,一把甩开那只手,大吼道:“我不!”
她本想让全天下都听见她的那句‘我不想吃!’结果眼睛却瞟见他的手上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凤轻笑道:“你不?不什么?”
金霄霄的心里在滴血,她为什么要这么冲动,为什么就算准了他这一下要给她东西吃?想着想着,眼泪又忍不住开始往下流......
凤的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轻柔地将她的手臂拉过来,金霄霄却出奇的没有反抗,从没有这般软弱过。他将干粮放在她手里,轻声道:“你吃完这些,我晚上就去抓鱼烤给你吃,我抓鱼的本事还在老三之上。”
他没有说谎,凭他的武功,抓几条鱼实在是易如反掌。
金霄霄破涕为笑,突然用力拉起凤的长衣,拿鼻子去蹭了蹭,直到把那只小小的鼻子蹭的通红,才舍得放下,道:“好,那就一百条!”
凤也忍不住笑了,感觉从所未有的亲切,就像看到了多年的亲人一般。
在两人身后的不远处,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们,满眼俱是哀伤。
翻过一段小山丘,凤便看到了那条水流声不断的小溪。不过称之为小溪,也实在是委屈它了,因为它实在不小,足足有五丈来宽,放在陆地上,也算得上是条河了。
不过这条河的水看起来有些不一般,似青似蓝,一眼看去,只觉说不出的幽深冰凉,让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仿佛在看到这条河之后,周围的环境也都随之安静了下来,连鸟儿的叫声都听不到了,非但如此,金霄霄等人也是摒住呼吸,放轻了脚步。
能令金霄霄都如此谨慎的东西,定是非同寻常。
“这河有什么...你们?”凤有些不解地问道。
“嘘!”金霄霄却连忙打断了他的声音,看了看周围,做了一个嘘的姿势,“安静、安静,尽量不要说话!”
凤虽然不解,却也识相地住了口。只见身周每一个人的眼神中都充满着谨惕,时不时地看向四周,仿佛这河边正潜伏着什么洪荒巨兽,一个不好就要冲出来择人而噬!
老三的额角上,甚至有冷汗冒出!
一切都是因为这条林中的大河么?
沿着大河不断深入,凤发现河水的颜色也是愈来愈幽深,河底几乎已成了黑色,着实透着几分诡异。而迂曲的大河另一端,似乎还有噼里啪啦的水声传来。
离的越近,水声渐大,有震耳欲聋之势,抬头望去,依稀可见一条暴瀑飞泻直下,泛着冷冷银光,有如一条银色匹练从天而降。
激流匆匆,飞花碎玉,好一个风景如画。
而瀑布之下,汇聚成了一块深不见底的水潭,河里的水,正是自潭中流出。
“大小姐...我..”这时,老三忽然说话了,声音虽然被压得很低,却难掩那话语里的颤抖,“今天我能不能就呆在这里?”
凤脸色一动,自他话里听出了言外之意:他们显然已不是第一次来这里。那既然不是第一次,为何还会如此紧张?莫非此地真有什么异兽不成?
“我都不怕,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又有何惧!”金霄霄显然已压抑了很久,忍不住低声发火,却终于抵不住老三委屈又惊慌的模样,只得好生安慰道:“我们这么多人...多加小心点便是。”
说罢,率先朝着水潭走去,脚下的步子竟有些轻浮。
罗虎一声不吭,紧随其后,没有半分迟疑。因为在他心里,不论金霄霄去哪里,哪怕是刀山火海,他都愿意跟着,不会皱一丝眉头!
但老三显然还是不能够说服自己,微微提高了声调:“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人!你觉得值...”
话未尽,金霄霄豁然回首,眼中闪烁着凌厉的光,一字未说,老三却已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顿住,低着头也跟了上去。
凤走在最后,似在琢磨着老三的话,目光黯淡,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别过脸,目光落在河面上,蓦然一惊,立刻回过神来,只见平静的河面之下,竟沉着一棵巨大的树。水桶般粗壮的树身也不知在这河里浸泡了多久,已经成了暗黑色,弯曲向前,没入水草中,足足有十来丈!
也不知是眼花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凤感觉河水水波荡漾,这树似乎跟着动了一下,竟像是活的!
他剑眉一拧,暗道这河里大有古怪,然而一抬头,发现金霄霄等人已走的远了,忙快步追上,却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登时鼻尖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此时正值正午,这股冷气来的实在是太过诡异了,凤的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而令他不安的,正是瀑布下的那块水潭!
银色瀑布洒落潭面,溅起一串串雪白的水花。这水潭中的水似清似浊,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淡蓝色,但随着深度向下,水色渐黑,成了一团朦胧的黑色,水底之物,皆为黑色,模糊难辨!
而水潭两侧,树大如华盖,茂密的枝叶笼罩在水潭上空,在水面上倒映出一层一层的黑影。
神秘幽深的水潭,更显阴冷,仿佛一只蚩伏的猛兽,正张着巨口,静待着活物送上门来!
“你们...先仔细找一找,看看它在哪儿?”金霄霄站在众人中央,压低着声音道。其余的人皆重重点头,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如遭大敌!
深林里好似忽地静止了一般,一丝风也没有,漫天伸展的枝叶纹丝不动,整片树林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就连时常在空中回荡的鸟声也都听不到了。
偶有一两声鸟鸣回荡,也是低沉沙哑,更似哀号!
凤还想再问些什么,其他人却来不及给他机会,已四散开来,小心谨慎地寻找着金霄霄口中的那个‘它’,不知是男是女,是人是兽。
凤叹了口气,只好跟上金霄霄,一来有要帮忙的意思,二来,她是女人,他还可以暗中保护她。
只见金霄霄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一团黄色的粉末状物,依次抹在了自己的手臂,脚跟、以及头顶上。黄粉亮如晶石,在阳光底下,闪着黄灿灿的金光,但同时也带着一丝刺鼻的异味。
她走在前方,显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走的极慢、极轻,仿佛只要响动大了一些,就会惊动她所要寻找的那个东西。微微发黄的长发竟已湿了,贴在她白里透红的双颊上,多了一些清新,多了一些温柔,她浑然不觉。
凤的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月眉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的低声叫了一句:“金霄霄。”
“啊?”金霄霄谨惕地往左边的林中扫了一眼,才回头来,有些云里雾里,“怎么了?怎么突然叫我?”
凤的脸色忽然变得很严肃,转眼像是变了一个人,乌黑的眼睛显得深不可测...却又给人一种难以表达的安定,他紧盯着金霄霄,沉声道:“你们在找什么?这个时候了,还需要瞒着我么?”
他的神色令金霄霄愣了一愣,但她像是因此想起了什么事似的,两眼中的紧张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快乐还有...隐藏得最深的哀伤,但她却摇了摇头,咬牙不语。
凤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安慰道:“我看得出来其实你心里很害怕,但是你宁愿去以身犯险...我...希望能跟你一起分担。”
没有人抵得住意中人的一番肺腑之言,更何况是金霄霄这种心思浅简的女人,她果然不再犹豫,眼睛飘向远处,幽幽道:“其实我们是来寻找千年灵根的。”
“千年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