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东灵。
东灵以山为基,万千群山,交相掩映,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怪石巉岩,在所多有,险峰绝地,亦是屡见不鲜。
东灵山险水恶,举世闻名,然而若论至险至绝,则必属东灵至东,十万大山。
十万大山,山多且险而得名,占地不知几千万里,山中多毒瘴,多鬼雾,多凶兽,多精怪,更传有荒古异兽隐匿其中,好食人饮血,吞魂汲魄,若入其中,寻常人无有生还,便是传说中的仙人亦是九死一生,是以凶名赫赫,无有人迹。
十万大山外围,乃一处连绵山脉,名剑云山脉,相传此山脉乃是剑云宗始祖苍云上人以无上神通,借神剑之力,强改山势,续接山脉而成,为的便是将十万大山与煌煌人世隔绝,使山民少受其苦。
剑云山脉横贯东灵南北,此起彼伏,绵延千万里,层山相接,如同万丈巨龙,俯卧东灵,气势孤傲,山脉之北,尽头处,一座参天巨峰铿然拔地而起,直插云上九霄,恍如狰狞龙首,于云霞深处,睥睨人世。
这座巨峰便是剑云峰,剑云峰峰高万仞,高耸入云,平日里只见云环雾绕,烟霞流转,难窥山顶真容,神秘不可言喻,而在这座参天巨峰之上,便坐落着盛名天下的修真名门—剑云宗。
剑云峰底,大江“流川”绕山而过,悠远绵长,自西向东,直入十万大山,不知其止。
流川对岸,与剑云峰一水之隔,有座小山,此山方圆数百里,高不过千丈,坡势低缓,周依群山背环水,于险山恶水之中,竟是罕见的适宜居住之所。
这座山叫“小灵山”,山阳处居住着三十来户人家,人口不过百来之数,平日里多以打猎种植为生,民风淳朴。
眼下时值盛夏黄昏,群山尽显苍翠,草木青青,山花烂漫,蝉鸣声声,鸟语切切,随处所见,皆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小灵山后山,流川之畔,许是天干物燥,往日里湍急的江水此刻生生浅上许多,露出大片金黄的沙丘碎石,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女童坐在江边一块巨石之上,此刻正眉眼含笑,望着不远处的流川江面。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流川清澈的江水之中,几个白色身影若隐若现,如游鱼一般在水中灵活的游动。
过了一会,随着“哗啦”水声,一个十岁左右清秀小童率先钻出水面,其余几个小童纷纷跟着破出水面,江面上顿时露出五六个小脑袋。
这些小童看去均比那清秀小童大了几岁不止,这时,其中一个胖小童面有得色,指着清秀小童,笑道:“哈哈,墨小痕,你服不服?”
那叫墨小痕的小童,甩了甩头上水珠,摇头道:“不算不算,这次不能算。”
胖小童奇道:“说好的谁先出来就算谁输,为何不能算?”
墨小痕大声道:“好你个刘涛,你敢说方才不是你最后一个下水的?”
那叫刘涛的胖小童啐了一口,道:“呸,好你个墨小痕,每次都要这般耍赖,我且问你,你服还是不服,若是不服,我们可就要自己动手了。”说完,对着其余几个小童一挑眉头。
其余几个小童顿时一阵哄笑,不怀好意的望着墨小痕。
墨小痕倒是倔强,只牙一咬,头一歪,一叠声叫道:“不服不服不服,就是不服。”
刘涛冷哼一声道:“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一挥手,其余几个小童纷纷嬉笑着围了上来。
墨小痕顿时脸色一僵,但随即乌黑眼珠一转,大喝道:“慢。”
刘涛止了众小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问道:“怎么了?想通了?”
谁料墨小痕却是嗤笑一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了不服就是不服,刘涛,你们可敢与我再比一次?”
刘涛奇道:“咦,你还有什么好跟我们比的,虽说我们都比你大上一些,但从我们来此到现在为止,你都输了三次了,按你说的三局两胜,你已经输的不能再输了,再输下去,我们都不好意思扒你裤子了,哈哈。”
墨小痕嘴一撅,不屑道:“你们还不就是欺我年少,哼,有本事我们再来比过,看谁潜的深。”
刘涛略作思考,但随即点了点头道:“也罢也罢,那就再比一次,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不过先说好,这次你若是再输,可不准再耍赖了。”
墨小痕一抬头,高声道:“那是自然,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众小童异口同声:“戚~~~”
墨小痕面上一红,大声道:“这次换我来喊,你们都散开,快快快,准备。”说着,人已是游向离江边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之前。
众小童不疑有他,四散而开,各自作势。
墨小痕大声道:“预备,一,二,开始。”喊完,当先向着水下潜去。
众小童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白脸小童楞了一愣,奇道:“三呢?”
这时还是刘涛最先反应过来,怒道:“这小鬼,忒不要脸了。快点,快点,已经开始了。”说完也跟着潜了下去。
众小童顿时反应过来,纷纷恼怒不已,手脚并用,跟着潜了下去。
夕阳如血,将整个江面染的一片赤红。
少顷,巨石之后的水面,轻微泛起一阵涟漪,随即只见墨小痕偷偷摸摸探出半个脑袋,他四处打量了一番,见水面无人,立时拼命向着岸边游去。
只过片刻功夫便已上得岸来,也不管身上水痕,三两下穿上衣服,又将其余小童衣物一把抓了过来,胡乱打了个结,抱在怀里,朝着岸边女童急切招呼道:“小莲,快跑,快快快。”边喊着,人已经跑到女童身边,拉起女童就跑。
这女童姓楚,唤芳莲,与这些小童一样,都是小灵山上人家,平日里与墨小痕最是要好。
楚芳莲见状也不惊讶,显是习以为常,跟着墨小痕一路跑去,边跑边笑道:“小痕哥哥,你又耍赖皮了吧!”
墨小痕身子一挺,高声道:“哪有?”
楚芳莲颇感有趣,问道:“既没有,那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呢?”
墨小痕面不改色道:“我是看天色晚了,怕出来的太久,哥哥会担心我。”
楚芳莲撇了撇嘴,啐道:“戚~~~我才不信呢!若是你真个这么懂事,行云哥哥与墨伯伯不知该少操多少心。”
墨小痕却没有说话,只一味埋头狂奔,背对着楚芳莲的眼中却是掠过一分与他年纪甚不相符的悲戚。
此时,天色渐暗,夕阳半落青天外,余晖似火,将整个西方天际渲染成一片金黄,连带着这座小山仿佛也带了几分金黄。
他二人跑了小一会,身后忽的有怒骂声传来,墨小痕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一众小童在水中露出半个身子,纷纷指着他破口大骂,也不生气,只是远远做了个鬼脸,拉着楚芳莲,跑的更快了。
——
小灵山上房舍都建在山阳半山之处,往上多苍松,多密林,而往下则多是村民们开辟出的农田,其中一应生长着许多农作物,碧绿盎然,生机勃勃,许多村民都在农田中忙活着,其中一个四十左右的汉子抬头望了望天,把锄头往肩上一扛,向着农田交错出的小径走去,边走边对着不远处的农田喊道:“楚松,天就快黑了,你回不回啊!”他走的很慢,身子一起一伏,似乎腿脚不怎么好使。
那农田中,自一应翠绿农物中钻出来一个满脸胡渣的大汉,应道:“来了来了。”说着,缓缓自里面走了出来,收了农具,三两步追上那汉子,道:“墨山,你慢点,急个什么,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墨山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呸呸呸。。你这莽汉,尽会瞎说,看我不揍你,要投胎也是你先去。”说着,作势欲打。
不想楚松却是指向一处,讶道:“咦,快看那边。”
墨山一愣,顺着望去,只见不远处田边小径上,两个小小身影,一男一女正拼力跑着,后面追着四五个光溜溜,只穿亵裤的小童,眼看就要追上,前方那男童将怀中抱着的一把衣物向着身侧农田扔了过去,一众小童立时扑向农田,将之拾起,分别穿好,再看那两小童,已经拉开老大一阵距离,正是墨小痕与楚芳莲。
墨小痕拉着楚芳莲一路狂奔,大口喘着粗气,恍惚间,突然看见身前小径上多了两个人影,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停了下来,仔细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呐呐唤了一声:“爹。”
楚芳莲却是脚下不停,放开墨小痕的手,径直向楚松跑去,楚松“呵呵”一笑,蹲下身子,将她抱了起来,对着墨小痕笑道:“臭小子,又带着我家小莲干什么坏事了?”
墨小痕讪笑一声,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没有的事。”
这时,墨山脸色一黑,上前一步,肃道:“没有你跑什么?他们又为什么追你?”
墨山平日向来严厉,不苟言笑,素有积威,这一板起脸,墨小痕立时心惊胆颤,忙道:“我。。我们。。在锻炼身子呢!”
墨山怒道:“狡辩,有光着身子锻炼的么?我看你满嘴胡话,肯定是皮又痒了,你给我过来。”
墨小痕身子一抖,似乎想到什么,下意识倒退一步,无意间撇头,却见楚松站在墨山身后,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楚芳莲有样学样,一双明眸也对着他眨个不停,颇为可爱。
他眼珠一转,顿时会过意来,“呀”的一声大叫,众人都是吓了一跳,却听墨小痕一口气道:“我突然想起来,跟李叔说好的今天要教我习字,爹,我先去找李叔了啊!”说完,也不待回话,撒腿就跑。
墨山下意识的就要追,身后楚松显是早有准备,一把将他拉住道:“算了算了,都一把年纪了,脾气还这么差,小痕还小,总归要皮些,你动不动就是打,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得被你这个亲爹生生打死。”
墨山被楚松拉住,欲追不能,眼见墨小痕愈跑愈快,片刻功夫已是跑出老远,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恨恨道:“打死最好。”
这时,那四五个小童走了过来,又是对着墨山一番控诉,几经添油加醋,直听得楚芳莲连连摇头,墨山怒火滔天,若不是楚松拉住,只怕当即就要回去恨狠狠揍上墨小痕一顿,才算罢休。
此时天色已是暗了下来,天边斜阳渐隐,许多村民都是放下手中的活计,信步向回走着,狭窄的山间小路上不免多了几分人气,小村中也是有着炊烟袅袅升起,一日光阴,转瞬将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