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也想不到回家要面对的是那个从父母车祸之后便再未出现过的爷爷,他很苍老,头发早已发白了,额头上的皱纹恰好是时光留在他身上的所有印记。他就站在门口等我,眼神中带着几分冷漠。
“你怎么来了?”我并不喜欢他,特别是不喜欢我父母去世时他和那个同样苍老的奶奶在争夺所谓遗产的时候完全没有估计到我们身上也还残存着他们的血脉的行为。所以,礼数这一套我便不愿在提,毕竟,礼貌在某种程度上是表达修养的行为但在另一些特殊情况里却变现的懦弱。
“小凉,我来看看你和小雅,快过年了,你爸妈也不在,爷爷应该照顾你和小雅。”他看见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但是我并不会认为他真的是关心我和小雅,如果不是他们的争产行为,我不用担心明年开学的学费和那一年的生活费,就不会被慕白侮辱,虽然对于慕白而言也许只是激将法,但毕竟我也是有尊严的。
于是我讪笑的一步一步靠近他,然后微微摇头:“你在关心我和小雅?哈哈,真新鲜,我爸妈都死那么久了,整整八个月时间,你们从来没有来过。现在来看我们?我们被追债的时候,小雅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要债公司的人的时候,你还有那位知书达礼的奶奶在哪?小雅死了,她出事了,自杀,割腕,死在了那间浴室里,她头七都过了,你们才来,怎么,房子也要,爷爷,要不要我帮你拿房产证呀?”我突然好恨眼前的这个长辈,慕白就算是害死小雅的间接凶手,我都没那么恨他,可是眼前这个人,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我看见他在听到小雅死讯的时候身子微微地颤了一下,但不明显。他拧紧了眉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我:“这是你爸爸打算送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本来那天我就来了,可是你刚好不在,我就先回去了。对不起,小凉,爷爷是有苦衷的。”
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因为这个人的话,瞬间忘记苏乔,忘记在心里说过无数遍的放下仇恨,我咄咄逼人的看着他,接过银行卡放在口袋里,冷笑起来。我突然想起爸爸告诉过我,银行卡的密码是全家人的出生日期里的数字从小到大的位置的六个,那个全家人还包括了爷爷奶奶。我的心就像突然被撕裂开来,他是他的儿子,他的亲生儿子,他是他在乎的父亲,是我原本很尊敬地爷爷,他们却逼的我们不得不像别人低头。
“你走吧,东西已经送到了就该离开。站在着不好,这里也不欢迎你。”
“小凉,你奶奶病了,我们就你爸一个儿子,你可不可以去看看她?”
“您也说了你们只有我爸一个儿子,你也说了,我爸已经不在了,那么我去看她,也不是我爸去看她,所以还是算了。对了,我困了,您还有别的事么,没有的话就走吧。”我并没有打算听他讲别的事,我累了,于是打开门的同时关上了门,没有办法,我实在不想看到他,没有人会很情愿的和一个在自己父母去世的第二天就来争夺家产的爷爷面对面聊家常的。
关上门的瞬间,我便瘫倒在地上,掏出那张银行卡,爸爸的样子还很清晰,他总是穿着正装,头发被妈妈用啫喱水定好,然后出门前会和我们说再见。那段时光就像是所有人最羡慕的时光,如同孟子里的话,父母俱全,兄弟无故,人生三乐之一,我得到过却又因为我自己而失去了。
小雅的话始终都回荡在我脑海里,“是你害死的爸妈,你都不会难过。”
我真的希望她说的不是她的推测,那么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就不会想起爸妈,不会愧疚,不会难受。也不会因为她,狠狠的揍慕白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地上很久很久,就像父母刚刚去世那会的小雅,父母去世的时候我不敢这样,因为我知道小雅已经很难受了,我害怕她看到我难受,因为我是哥哥,我只能安慰她。可是现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都没了,也就不用伪装着不在意了。小雅是幸福的,因为在那边有爸妈陪她,而我真的一无所有,只剩下苏乔了,剩下那个会撒娇很善良的苏乔了。可是我忘了,终究有一天会因为我们遇到的太早,互相刺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