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变换了宝涓前来领路：“让嬛妃娘娘久等了，皇后娘娘偏殿有请。”宝涓犹自笑着，言谈间也无从前并无两样。倒是让人觉得这丫头极有心计，无论是喜欢或者不喜欢，都没有丝毫的表露。
从前这样，如今也是这样，这便是宫婢该有的护身法罢。这样想着，不免温和一笑：“有劳宝涓姑姑。”就着玢桃的手，我迈步如莲，轻盈而端庄的一步步超前走着。
“皇后娘娘这会儿，好些了么？”想着皇后见了端阳王的玉坠子，免不了要吃心的。那本是端阳王贴身的物件儿，不过是因为挂着的锦绳络子断了，才取了下来。碰巧被我拾到了，想着总有一日用得上，果然不假。
踏进这偏殿，我的怨恼之气便用了上来，不可遏制一般一股一股的窜上心头。当日，我就是在这里，被皇后脱簪待罪伏身在地。就是在这里，毁了容貌被轩辕送至避晟宫，不过短短一年的光景，却仿佛隔了一世那般漫长。
“皇后娘娘驾到。”冯德尖细的嗓音格外嘹亮，我不免顺着声音回过头去：“皇后娘娘万福。”微微屈膝，端庄的施礼，即便是我再不情愿礼数也要周道。
毕竟荣卿帼才是当今的皇后，而我不过是后宫里区区一位微不足道的妃子。
“嬛妃不必拘礼，坐罢。”皇后似有些精神不济，说话的语气也微弱不堪。尤其是她头上还别了一支金丝八宝攒珠簪，硕大的宝石沉甸甸的分量，压的她直往一侧片过头去，不堪重负一般。
“臣妾还以为，娘娘用了臣妾的药，自会立时痊愈。不想还是不见成效，臣妾无用。”我扬起眉梢，双眸含笑眼底尽是轻蔑之色。皇后岂会看不出来，她只是淡淡的瞧了我一眼方垂下头，并不多言。
皇后身上的散花如意云霞罗衣，罩上了一件灰蒙蒙的外纱正好遮住了内里的光华。我不解道：“如此好看的如意云霞罗衣，皇后娘娘何故将其光彩遮掩。凭白蒙上了一层如霜的雾气。到底是有些晦暗的。”
“哼。”皇后轻轻一笑，兀自道：“如今本宫穿些什么，带些什么又有何妨，不过是成日躲在自己的寝宫里孤芳自赏罢了。到底是比不过嬛妃你，终日得沐圣恩。哪怕是淡扫蛾眉，素衣裹身皇上也是百看不厌的。”
显然皇后的话语还是道出了她心底的醋意，只不过究竟是对轩辕还是对端阳王我去看不出来。毕竟我是拿了端阳王的贴身之物来，刻意刺激皇后让她生怒生怨的。如若不然，怎么能挑起皇后对我的嫉恨，逼皇后自乱阵脚。
“美总是好的，即便是孤芳自赏也总是要能令自己赏心悦目的。皇后认为这话对么？”淡淡一笑粉妆玉琢，我磕了磕手指上带的玛瑙福寿护甲，似不经意的在桌几上划下一道痕迹。
皇后听着咯吱的声响，免不了仰起头与我对视。
我可以偏过脸去，皇后微微一愣，却清晰的瞧见了我光洁的面庞，丝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禁唏嘘不已。
却暗自将这惊叹尽数咽了下去，面上只是一副柔弱的病容。并没有其余的表情，不满或者厌恶。我试图从皇后的眼底找出一丝一缕的嫉恨，以满足我莫名的得意心里。然后终究还是没有。
“其实这次来叨扰皇后娘娘，是绾暒有一事相求。”我边说着话，边将身起来稳稳的屈膝向皇后重重一拜：“臣妾既然已经回宫了，就请皇后娘娘将允瑗、允珧交由臣妾照料。一来皇后病中多有不便，二来，臣妾思女之情尤甚，常常夜不能寐饱受相思之苦，还望皇后娘娘恩恤。”
皇后不听则已，一听恨不不得跳起来。“允瑗、允珧一直陪伴在本宫身侧好好的。本宫无时无刻不尽心竭力的照看，皇贵妃一回来，便要将她们带走，致使我与皇女骨肉分离，不知存得究竟是何居心。”
我犹自得意，少不了提醒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绾暒如今是皇上册封的嬛妃，早已不是什么皇贵妃了。更何况，允瑗允珧是臣妾所出，自然是臣妾亲骨肉，怎么能说臣妾要断了皇后娘娘与两位皇女的骨肉之情呢？”
刻意放慢了语调，一句话说的抑扬顿挫，却唬得皇后面色惨白，朱唇发乌。
“况且，臣妾也是为两位皇女着想。皇后娘娘终日卧病在床，且还要打理操劳后宫大大小小的事物，若是因此而无暇顾及，岂不是疏忽了对允瑗允珧的照料。况且她们自出娘胎身子就弱，万一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好？”
“住口！”皇后喝道：“本宫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小小的妃子来教训。本宫说了自会照看好两位公主，不劳嬛妃忧心。本宫身子不适，无事便跪安罢！”
难得看见皇后恼羞成怒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过是个满肚子苦水却吐不出来的主，总不能要她亲口告诉轩辕，那允瑗允珧竟是她私通八王爷所生的孽种罢。
这样一笑，面上的笑容又柔和了几分，眸含秋水微微漾的睨了皇后一眼：“娘娘息怒，此事臣妾定然不能依从。若如皇后娘娘不肯，臣妾只有去求皇上、太后恩准。此事必不能就此作罢，臣妾无论如何也要亲自照料一双女儿。”
我适时的垂下泪来，柔弱无骨，看似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鄯绾暒，你别气人太甚了。”皇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方才惨白的脸庞如今竟有些铁青之色。心中暗自叫好，想当初轩辕立皇后封号为慈惠，如今这个慈惠的母亲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拱手让人，顿时满心欢愉。
“皇后娘娘息怒……”一旁立着的宝涓怜惜道：“息怒啊娘娘。”我掂量着其实也差不多了，总是来日方长，也不是一日就能将皇后铲除的。
遂道：“臣妾该死，在这个时候还打扰娘娘将息。绾暒先行告退，稍后自然会请奶娘来将两位小公主带到我未央宫来照料。娘娘身子不适，就不再另行知会扰攘娘娘清净了。”
边说着边旋身退了出去，却听身后宝淇忽然慌张的嚷道：“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娘娘，您别吓奴婢啊，您快醒醒啊……德子……快啊，去请御医来。”
玢桃忙递了个眼色给我，我由始至终也不曾回头瞧上一眼。比起我的所作所为，皇后不知道要狠辣多少倍。如今要我心软，恐怕不可能了。
“去挑选几个俊秀可靠的奶娘，带到我未央宫来，稍后便来接两位公主回宫。”玢桃喜滋滋道：“主子放心，奴婢定会办妥。”
傍晚时分，我正立在偏殿逗允瑗开心，却是颐溪来了。
见她怀抱着一个约摸三岁大的皇子，仔细一瞧那小模样竟和儿时无异。“允珣？”我有些诧异：“颐妃怎么将允珣抱来了？”
颐溪面色微微羞赧，半晌才道：“我本是不愿意将允珣带来的，却听宫中传言说嬛妃今日上午大闹了皇后娘娘的寝宫，还不到午时便命人将一双公主抱回了未央宫。臣妾惶恐，生怕娘娘明日跑来景缘宫质问臣妾，为何不将皇子归还。这不就来了。”
我倒是没料到，颐溪会说的这样直白。连我的面庞也带了些红热：“为人母者，什么都可以容忍，就是不能眼见着自己的孩子不在身旁。相信颐妃也能明白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
“臣妾明白，所以这才将允珣抱来。”允珣倚在颐溪的怀里，很舒适的样子。见了我却有些生怯，尽管不哭不闹，却总是别过脸去躲着我的目光。到底不似允瑗、云瑶那么好哄。
“记不记得颐母妃教过你什么？这是你的母妃，来叫母妃。”颐溪在允珣的面庞上轻轻蹭过，样子身份亲昵：“快叫母妃啊！”
允珣瞪着圆眼，眼珠子一丝不错的睨了我半晌，终于不情愿的开口道：“母妃。”似乎这个孩子与我的缘分总是这样微薄的。
起初是我不愿意抱他，到如今他有喜恶，却也不愿靠近我。这样想着，我不免叹息一声。颐溪见我不悦，宽言道：“孩子不过是人生罢了，过些时候也就好了。你又何必这样介怀。”
“也不是我想介怀，到底很多事在这一年也发生了改变。若是颐妃不弃，再帮我带允珣一段日子罢。等日后他见我不这么生怯了，再送回我宫里不迟。颐妃若不怕受绾暒牵累，大可以时常来我这里走动走动。”
其实我也不是没哟感觉，由始至终颐溪对我都算是很好的。既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拜高踩低。总是很宽和很坦然的样子。或许上苍是公平的，有些人天生就注定了是来害你的，那么还有些人，就必然是注定了来帮衬着你的。
我想颐溪或者就是上苍给我的恩赐之一罢。
她微微颔首，满面笑容：“臣妾不敢，只愿娘娘不要嫌我啰嗦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