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便是如此，一心想着网上攀，终究会自食恶果。”我便是最好的例子。“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够不到？”绮梦冷不防的开口，声音却粗哑难听，简直不堪入耳。
我唬了一跳，一时愣在那里。
只见她稍微送来的紧紧抱着树干的手，跟高的踮起了脚尖。在手触到枝杈一根细小的分枝时，猛地将它攥在手里，牢牢的往下扯。
悬挂果是的高枝儿便垂了下来，绮梦终于如愿的摘下了那颗酸青杏。
她欢愉的从树干上跃了下来，喜悦的拿起青杏在衣襟上蹭了蹭。这才敛了笑意，正了脸色朝我走过来：“给你。”
我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接了过来。绮梦不发一言，由自仰望天际。
尽管并不想吃，却还是咬了一口。“嗯……”这酸杏竟如此苦涩，想是没有熟透的缘故。口里一时酸酸苦苦，难受的想吐都吐不出来。
绮梦忽然捧腹大笑，前仰后合。我却大哭了起来，肆意的大哭，正与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端端的一个丫头，怎么声音变成了这样？”我不知道绮梦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但还是心痛，为什么在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即便不是出自我的本意，却逃不过这样的魔咒。
“你明知道这青杏有多酸，为什么还要吃？”绮梦知道我为什么哭泣，却满不在乎的扯到别的话题。
“是你给的。”我边哭边又咬下一口。
亲眼所见绮梦有多努力才摘下这个青杏，我又怎么舍得丢弃。
“为什么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谁真心待你，谁又是在利用你，为什么你永远都分不出来？”
我被绮梦问住了，一时僵在那里，连泪水一并止住。
“其实不止凝香，我也是皇后一早安插进来的内应。”绮梦自嘲的垂下头：“却是最为失败的内应。”
忽然想起皇后在朝圣宫说过的话：正好与你昔日的好姊妹那个什么绮梦，作伴。原来竟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从未察觉，连绮梦竟也是皇后一早安插的眼线。
忽然很想大笑一场，就算每个与我敌对之人，都安插几个内应在我身边，我也会愚蠢到一个也察觉不到。
我竟然这样的蠢笨不堪。
“既然为皇后办事，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我冷冷一笑：“你又比我好得到哪里？”我不是想戳她的伤痛，只是为自己的无能找个借口。总好过赤裸裸的被人看穿心意。
绮梦倒也不恼，只与我相对一眼：“就因为你，你太笨太傻，太善良对我太好。所以我不忍心……我宁愿惹恼皇上将我贬庶于此，也不愿为皇后办事。不愿伤害你分毫……”
方才还笑颜明媚的脸庞，转眼阴沉了下来。我以为绮梦当真是看开了，却不想她还是哭了起来：“我真的想亲口告诉你一切，可我不能。皇后的手里攥着我一家大小的性命……”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哀怨道：“我情愿你误会我怪你，情愿与你断了情分，也不得不出此下策。只有这样，才能将伤害减到最低……”
揽过绮梦，我轻轻抹去的面庞的泪痕。
“不哭了，不要哭了，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就踏踏实实的留在这里，安安分分的度过余生罢。反正宫外的喧嚣已经远远的摒除了我们。这样也好。”
拂去绮梦发上的树叶，就这样与她静静的靠在一起。
忽然觉得，我并不是如我所想的那么悲哀。至少我身边还有这样一个比我更傻的丫头，情愿为了保护我，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是皇后给我灌了药，声音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一样的能吃能睡，能哭能笑。”此时的绮梦，应该才是我认识的那一个。这样轻松坦然的表情，才是她本来该有的样子。
“主子，该用膳了。”身后忽然传来凝脂，熟悉的声音。
曾几何时，这个温婉的声音驱走了我的忧虑，给了我鼓励和温暖。然而此时，我真的不想回头，不想看她的容貌。我怕我会恨她，恨到令自己心痛。
“你走罢！”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柔和，不想表露内心的不情愿。我真的从未想过，令自己涉险去救下的凝香会是皇后的内应，给没想过一个肯陪我去憩园的、受尽奚落苦楚的近身侍婢竟然会背叛我。
不想还好，往深里一想，就很想给自己两记耳光。到底我做错了什么，竟然让身边的人都这般对待我？
凝脂并没有离去，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将食盒搁下，有从另外的一个食盒里捧出一盆花。“这是银边蕙兰，凝脂姑娘生前栽种在后苑的兰花。本以为长不好了，却不想竟然借着春意绽放的这般美艳。”
绮梦回身睨了凝脂一眼，无声的叹息。只是那一盆兰花果然开的美丽异常，让人不忍心移开目。“果然如此。”绮梦笑着将花捧了过来，递到我面前：“暒姐姐你瞧，梅朵姑娘蕙质兰心，就连选花去养也是这般有心意的。”
我没有做声，也不想做声。我真的不是圣人，我做不到宽容。
犹自记得首一次在采撷殿见凝脂的情形，她庄静宜人，看上去十分干练。莫名的对她心生了好感，却不想……却不想竟然又一次看走了眼。
“主子……”凝脂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柔婉好听。似乎我的身份并没有变，似乎我们还是在云霄宫内。
“午后的阳光格外的烈，仔细晒伤了肌肤。不若奴婢将躺椅搁在树荫下，乘乘凉也好。”不等我说完，她径自转回了内寝。略微有些吃力的拖着一张残旧的躺椅，歪歪斜斜的拖着往前走。
我看着她的身影，想哭却挤不出泪水了。
“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你何必还在这里虚以委蛇的太好？说句不好听的话，。与其你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来讨好我，不若趁早替皇后娘娘在物色别的妃嫔主子。总比把精力用在这避晟宫来的奏效。”
平日里看见凝脂，她总是挽着高高的如意髻，衣衫也整齐洁净。今日却换了新发誓，以巧额遮盖了光洁的额头，许是我扎一看，并不能习惯。心想着好歹凝脂也是跟在我身边得脸的大姑姑，就连服侍她的粗婢，也足有三人之多，想是已经有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粗重活了吧。
无意间抚摸自己左侧的脸颊，却觉痕痒。无意识的抓了几下，血壳有些脱落，免不了渗出写血渍。皇后下手虽不是很重，但却正好落在我粉嫩的面庞中间。且这条划痕较长，只怕是永远无法恢复容颜了。
这样想着，我不免悲伤难耐。
“主子，奴婢带了尚好的药膏来。主子你且试试。”凝脂不知何时立在我身侧，双手将药膏呈递至我面前，还是那种通体彩绘山水的钵盒。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你也知道，没面目再见我么？”凝脂的头埋的很低，似快要贴近胸口了。我却不明白她何以这般难受还偏偏要跑来我面前。
药膏我没有接，也不至于愤怒的打翻。只是不想再看见她。我兀自冷笑，仅仅是嘲笑自己的愚笨：“到了今时今日，即便我能恢复美貌又如何？我还能走出这避晟宫么？皇后的苦心经营，你们姐妹的里应外合。倒不如直接取了我的性命更好。”
“主子，凝香是凝香，奴婢是奴婢。无论发生什么事，奴婢此生只效忠主子一人。”凝脂的话字字句句真情流露，然而我却不信。
即便是她所言不虚，我也着实不敢信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们相处了这么些年，我都不能看透你的心。”说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了。我又何曾看透过旁人的心呢？
轩辕的我看不透，皇后的我也看不透，就连我自己的心恐怕也看不透了。
“主子……”凝脂终于哭了出来跪倒在我脚下，重重叩首。“呀！”绮梦忍不住惊呼出声：“你的额头？”
我有些诧异，转身去瞧。
却见凝脂的面庞，满是血水，顺着眼皮、鼻梁汨汨留下。“你……”我好不容易敛住自己的心意，断然不能再心软。
“这样的苦肉计，你们姐妹用的也不少了。只不过仅是不同往日，你再不必用这样的手段来换取我的同情心。”我含了一口怨气，缓缓的吐了出来。
只觉得心间松了些，没有那么压抑与难受了。
“我的心已经随着我皇贵妃的身份一并死了。”我仰面阖上双目，再不愿多言。
绮梦有些不信，径自上前掀起了凝脂的巧额发：“看来，这并不是她的苦肉计。”我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睨了一眼。
“只怕，她是为了拿这药膏给你敷面上的创伤，才弄上了自己。”绮梦这样说着，不免叹息一声，我一时怔在那里，只觉得一切都已经变了。
然而再怎么样，我们也回不去了。
如同碎裂的玉石，无论多么巧的手工拼接好，也终究还是有了劣痕。
“主子说的没错，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奴婢究竟是一片赤诚，还是逢场作戏，主子总有一日会明了于心。奴婢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主子不要放弃，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