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佟氏没有料到我出手竟然会如此狠辣，脸上的疼痛钻心一般，惊得她脸色惨白，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
她以纤细的玉指捂住面庞，不可置信的凝视着我，目光里少了些许的傲气却添了几分杀意与恐惧。
“你向来珍视自己的容颜，即便是沦落风月之地也仅仅是卖艺不卖身。若不是有人为你指了条明路，如今你恐怕还在醉春楼里唱曲儿呢。别当旁人什么都不知道的。”
我从容不迫的气度淡定异常，眼眸以柔韧的凌厉掩盖我内心的不安。手扬起的那一秒，满心的怨愤，然而金簪划过她面庞的那一瞬间，我明显的心虚力道请了许多。
这一道划痕，尽管鲜血汨汨涌出，却也不见得就真毁了她这张脸。
如今道明了佟妃的身份，她如被剥去了衣裳一般羞愤难当，嘤嘤哭泣不止。此时的佟妃犹如一支败下阵来的斗鸡，垂头丧气心寒意冷，再无半点的气势。
我接着道：“既然给了你荣耀和身份，你就该好好的守着安稳度日。可你，却偏偏要惹事生非，广西苑之事不过是你的苦肉计。我不知道为你指路之人是谁，但却十分清楚对方的用意，唆使你挑拨我与皇后，令皇上怨怼我二人。你趁机上位，凌驾我二人之上……”
一字一句确凿之言，却偏偏是我的猜测而已。却不想被我料中，正中下怀。佟妃冷笑一声道：“宫外盛传之言我并不信，如今亲见了皇贵妃才知此言不虚。你本就是以美艳善良来遮掩内心丑恶的毒妇，却偏偏装成纯洁高尚白璧无瑕的大善人。今日，你毁我容颜，因果报应屡试不爽，总会轮回到你自食其果的那一日。”
“住口！”玢桃喝了她一声：“皇贵妃大人大量已经饶了你的性命，还敢胡嚼什么在这里叫嚣，当真还以为以你现在的样貌，皇上还会垂青么？”
许是这话戳到了佟妃的痛处，她掩面哭泣不止。指缝里渗出更多嫣红的血水，直滴在她品红的衣襟上，一块块的黑渍。
“我要是你，就想方设法的保住自己的脸。只有保住了这张脸才不会使皇上生厌，才能保住如今的身份。倘若你不济，沦为一颗弃子。你想那些在你身后为你撑腰之人，还愿意冒风险留你在世么？”
随手将盛满药膏的钵盒打翻在地：“这当真是祛瘀活血的良药，且能除去疤痕。尚药局存了很多，用或者不用，你自己看着办。”
言罢我吩咐玢桃道：“别忘了我之前吩咐的事，我还要往颐妃那里走一趟。”
玢桃揉了揉红肿的脸庞，显露出一抹无谓的笑意。冷冷瞥了一眼身后立着的佟妃，才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办妥。”
我轻轻一笑，煦色韶光一般柔美，径自走了出去。
去的时候，颐妃正抱着允瓓晒太阳，小家伙差不多两岁了，看上去的确是比允珣壮实得多。
“主子，皇贵妃娘娘来了。”贴身宫婢春桃忙小声提醒道。
颐溪这才转过身来，将允瓓递给一旁的奶娘：“臣妾有失远迎，请皇贵妃见谅。”言罢轻巧的一福身，向我施了礼。
“颐妃对本宫，总是很亲厚的。”自册封那一日，颐溪让我先一步迈进殿门，到我被困在憩园，也是她不辞劳苦带着身子去瞧我。几次三番的想靠拢我，却被我一再的拒绝。到底是皇太后身边的人，我不想捉只老鼠放进米缸，轻信了她。
端身坐好，春燕呈上了热气腾腾的莲子羹，恭敬道：“请皇贵妃娘娘尝尝，这是我家主子亲手熬制的。”
银质的螺纹小碗，一根末端卷翘的调羹。安稳的搁置在红漆盘上，让人看着不免食欲大增。我笑着接过，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小口。
“愿意为颐妃今非昔比，早已忘了这样的活计。却不想还是很美味，手上的功夫倒也没生疏。”我这样的冷嘲热讽，春燕始料不及，一时讪讪的立在那里不只如何是好。
颐妃却并不以为意，只浅笑着道：“你们先退下罢。”我扬了扬脸，使了个颜色，一旁跟着我来的粗婢立即会意，精致走上前拦了奶娘的去路。
“妹妹怎么这样见外，我进入前来就是为了看看允瓓。听皇上说允瓓的身子不好，最闻不得兰花的香气。你说这是不是凑巧，名字里有个‘瓓’却偏偏又最忌讳兰花。”我说话的同事，粗婢已经将允瓓抱来我身边。
奶娘颤栗的与颐妃对视，却见颐妃轻轻颔首，这才如获大赦的退了下去。
我从粗婢手中接过允瓓，小家伙精巧可爱嘻嘻的笑着。“允瓓还不会说话么？”我诧异道：“今日奶娘喜滋滋的报我，允珣已经开口说话了。会唤‘母妃’，奶声奶气的着实可爱。”
颐妃自谦道：“娘娘是人中龙凤，智慧非凡，臣妾又如何能与您比肩。允珣聪慧一半是得了皇上的真传，另一半悉数是娘娘的心性，自然比允瓓强出许多。”
她句句真诚，意在贬低自己。我却不信，一个身在宫中十数载的宫婢摇身一变竟飞上枝头，若是没有一点半点的本事，试问谁能尽信。
“颐妃也不必妄自菲薄。允瓓也是皇上的龙裔，自然不同平庸跟家的子嗣。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垂下头，轻轻落吻在允瓓的额头，小家伙吃痒咯咯的笑个不停，十分憨厚可爱。我心头欢喜，接着道：“本宫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允瓓。”
颐溪的眉心一跳，整个人如霜席卷了一般，顷刻间神情便暗淡了下来。半晌的沉默。
我抱着允瓓没有理会，她的面色变了几变终于如常的淡笑道：“只是不知皇贵妃意欲何为？”
“我记得昔日你亲口允诺我，他日我诺能将你遣出宫去。你便心甘情愿将腹中的龙裔交由我带，不知这话到了如今，还能作实么？”我的声音不高不低，徐徐道来。
一字一句却敲击的颐溪心痛不已。她张了张口，却硬是说不出话来。身子微微摇晃，险些跌倒，身后的春桃忙扶了她一把：“主子仔细身子。”
“每每颐妃要跌倒，总有人出手扶持。如今也是一样。”我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吃不准，颐妃更是不敢妄言，眼神死死盯住我怀里的允瓓，生怕错开眼珠一瞬间，她的皇儿便会消失在我怀中一般。
惊慌、恐惧又或者是怨怼，我看不出她内心哪一种情绪更为激烈。颐溪忽然垂下头，默不作声，只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我留心她的手并未攥紧，只是微微弯曲的缩在宽大的衣袖下。身上也没有瑟瑟的颤抖，甚至连不舍的哭泣也不曾显露半点。
其实只想听她说一句软话，听她说后悔了便足够了。我并不是诚心想要她的允瓓，况且我也没有那么经历再兼顾一个皇子。只觉得有些乏累，正预备将允瓓交给粗婢，却听颐溪冒出一句惊人的言语：“一如当初，颐溪愿意。”
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手上一滑允瓓险些跌在地上。幸而我反应快伸手敏捷，紧紧将他接住，缩抱在怀里。允瓓受了惊吓，咿呀呀的哭了起来。
颐溪也被唬的不轻，嘴唇登时蒙上一层暗紫。几欲伸手接过允瓓，却死命的要紧贝齿，终究还是垂下了头去。再不愿多言一句。
“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夺不走。昔日颐妃对本宫的心意，如今本宫也确实可以肯定了。你我之间不存在夺子又或者驱逐的说法。只不过你是聪明人，什么时候办什么事儿，你自当心里有数。过些时候，等允珣再大些。就让他们兄弟一起念书习字，学习皇家的治国之学，也算是有个伴。”
我将允瓓递到她身旁，颐溪没有迟疑含着泪接了过来。紧忙贴在面庞上，亲了又亲。“皇贵妃放心，颐溪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默默颔首，我也不再多说什么。算着这会儿子玢桃也该返回云霄宫了，遂道：“有空常往本宫那儿坐坐，带着允瓓一并来。本宫那里皇子皇女多，这样允瓓也就不会如你这般寂寥了。”
颐溪抱着允瓓俯首送我，深吸了一口气睨了她一眼。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张，我能做的不过是预先的防范而已。
他日如果佟妃果真做大，或者颐妃倒戈相向，都是天注定的宿命。我不过是希望能安安稳稳的坐牢如今的位置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