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多次醒过来,对着我叫你的名字的时候,你知道吗,她眼神有片刻的光彩,却只是一瞬,又马上暗淡下来,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她更加不愿意醒过来了。杨光,季晴从来都不怕死,她枕头底下永远有一把短刀,从来不是用来对付坏人的,是她自杀用的,可偏偏却用来杀死了那个歹人,出于自卫杀死坏人,她这一生都在为此内疚!她随时都可以死,我也可以看着她死,但杨光,我活着,便要折磨你,折磨你们!折磨到死!……”最后几个字,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实在是太恨了,可季晴不允许他恨他们。
沉默,沉默,长时间的沉默,谁也没有说话,谁都都没有先挂掉电话,直到医生走出来。
“怎……么样?”
“手术勉强成功,但现在她的状态,很难说,如果像上一次手术一样,长时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存活几率将会下降到,百分之零。可,她自己都没有意志力了,所以做好心理准备,亲朋好友有必要来见她最后一面。”
医生走了以后很久,肖毅CD还站在手术室的门口,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电话那头的杨光,脸色苍白,神色混沌,目光涣散,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肖毅成的声音一直硬生生的回荡,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他甚至想不起来季晴对他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说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喝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竟然会跟她说分手?他跟她说他要跟杨晓虞在一起!他甚至没有听出来她说话时的异样!她如果真的死了怎么办?他怎么办?他活得下去吗?她死了他也去死吧,要陪着她的,死了也要陪她的!骤然的打击,让杨光失去了朝气,像是被人勾去了魂魄,下了蛊,他只是用力的想季晴的样子,她说话的时候,沉默的时候,默默喜欢她的时候,越是用力,她的样子越是模糊,越是模糊他就越恐慌,这一定是一场梦,杨光觉得一定是自己太想季晴了,所以做了这样一场梦,醒来就好了,所以他拼命打自己,打他的身体,醒不过来,就打自己的脑袋,可这始终不是一场梦,但他停不下来,停不下来,身体上要有多疼,才能让心不那么痛呢?
“杨光,我求你不要走,你说了要和我在一起的,你向爸爸妈妈承诺了的会跟我结婚的!”杨晓虞病好了些,却还是苍白,杨光木讷的站着,看着杨晓虞哭,他以前总是对她心软,那种心软来自于对妹妹的溺爱,他对她的感情确实深刻,家长们都求他,让她有活下去的信念,可是信念他给了,季晴怎么办呢?在生死边缘徘徊了这么久的被他狠狠抛下的季晴怎么办?他深深爱着的季晴怎么办呢?全世界的话他都不想听,他只恨自己,现在,他唯一的情绪就是恨自己,恨这些人,甚至是恨什么都不说的季晴,恨她竟然会要求他跟杨晓虞结婚,恨她不珍惜自己,更恨她从来不向他要求和索取,恨她从一开始就断定了他不会喜欢她,恨她对他的放肆和示弱,恨她隐藏在坚硬外表下的善良和脆弱。
什么时候呢,季晴就这么深深扎根在杨光的心里,她来的时候明明都不是这么缥缈的,她强烈的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可是最后却想要这样轻飘飘的退场,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甚至希望她永远不要离开呢?从看到她脸上的伤疤开始?从听说她的故事开始?从慢慢翻阅了她的文字开始?从她丢盔卸甲开始?或许更早,他见她第一眼,她是别致的风景,那时候,他总觉得她浑身都冰冷,不能接近,可后来,他却想用自己全身温暖去拥抱她,她明明那么脆弱,却假装坚强的活着。
“呵……”杨光突然冷冷笑一声,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季晴也让我跟你结婚,好,我答应她,我会和你结婚的,她说的话我都会听的,她要我做的事情,我都会做的。如果,我去见她,她还是这样要求我,我和你结婚吧,反正,她不要我,我也不要了,你喜欢,拿去好了。”杨光面无表情的流泪,作为心理医生的杨妈妈,已经无法从心理的角度来判断儿子的情况,只能让他去,解心里的那个疙瘩,去把内心因为季晴积攒下的淤血放干净,可她非常难过,自己是个心理医生,家里人的心理疾病却治不了。
“小鱼乖,不哭,妈妈和爸爸在呢!”杨妈妈哭着抱着杨晓虞,一家人哭作一团,杨光没有带任何行李,只是匆匆转身,连鞋子都没有换,杨爸爸追了好久,才终于追上他,给他塞了些钱,孩子们身上发生的爱情,他不理解也不准备理解,可这是他的儿子,杨光眼神中的失落、愤怒,以及那种生无可恋的神态,他深深知道,如果他们不放手,悲剧只会一再发生。凌晨的飞机,和当初知道杨晓虞病了的时候心情大不一样,那时候只是着急,现在是心痛,痛到窒息麻木,还有害怕和恐惧。
那一晚的杨家,杨晓虞服过药之后终于睡着了,杨爸爸抱着杨妈妈只是哭,只是感叹,想起他们自己年轻的时候,终于有些理解自己的孩子了,爱情是莽撞的毒品,让人无所畏惧,让人害怕失去,让人魂牵梦萦。
杨光到的第三天,季晴终于辗转醒过来,她虚弱得不行,床边的人怎么又变成杨光了呢?也罢,或许要死了,老天也来可怜她,她意识逐渐清醒,知道那人是肖毅成,这世上愿意陪着她的也只有肖毅成了。可是,能看见杨光,她真的很开心,都说有的人快死了的时候就会回光返照,看到一些她想见到的人,回想一些她在意的往事,她已经很幸运了,她本来以为,没有机会道别的,她知道,肖毅成一定会原谅她的。
“干嘛哭,我不是又醒了吗?”她说话的声音很飘渺,甚至没有点滴和从她身体上连接着的仪器的声音大,可是杨光听得很真切,季晴徒劳的想要伸手帮肖毅成擦擦眼泪,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最后只是动了动手指头。
“你知道吗?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说一些话,她总是要休息很久,才能接下一句,不敢哭,生怕眼泪模糊了眼睛,幻像就不在了。“……你替他跟我……说一句再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