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啦。”终于,还是杨晓虞开了头,她迟疑又生疏的问了这样的问题,看得出来她很心虚,季晴从来都知道,杨晓虞是个多胆小又多善良的孩子,可她甚至很紧张,来不及考虑杨晓虞当时的心境和情绪,“告诉我嘛,告诉我嘛。”杨光一边洗碗,一边不耐烦的轻轻甩开杨晓虞的手。
“别闹,”杨光仿佛是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这两个字,季晴知道的,在他脑海中对于女友最低的标准,恐怕都和她相差十万八千里。
可是要怎么办呢?季晴绝望的看着水龙头的水,跟她的心一样,是凉的。杨晓虞赌气似的跑开了,直到杨光轻轻的接过她手上的碗,季晴才回过神来。
“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季晴把手放在水龙头地下,贪婪的享受着水的清凉。
杨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过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有没有可能,有一天我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她知道的,得不到答案,她也不需要答案。
他的迟疑和冷漠,都是对她的拒绝。她从来都没有享受过,他和煦得像春风一样的眼眸和笑容,哪怕一次,都足够为她这场勇敢的单恋画上圆满的句号了。
一开始,季晴就没有抱着杨光会真的喜欢上她的希望,她胡闹惯了,逞强惯了,很多她费尽心机得到的恋情,到手之后过不多久也就厌倦了,刚开始的时候她就笃定了,杨光和那些人一样,所以她放任自己对他的那一点点小心思。
可造化偏偏弄人,杨光偏偏就和那些人不一样。
江南烟雨的小巷,撑着油纸伞的姑娘,从此成了季晴心中,最沉重,也最轻快的梦。她猜测,他喜欢的女子,是从烟雾缭绕中缓缓走来的恬静又安详、脆弱又苍白的姑娘,杨晓虞就是那样的姑娘,可她永远也不能变成杨晓虞,她在社会上已经摸爬滚打好些年,已经忘记了那个原本纯洁的自己。
季晴的妆渐渐很淡了很多,却始终戒不掉脸上的那一层淡粉色的粉底。杨晓虞问了很多次,她都笑而不答,答不对题。这成了季晴身上最神秘的深渊,没有人窥探得到,因为她,不愿意。只要她抗拒,便不容任何人的侵犯。她不知道要如何叙述这件事情而已,她的滥情在她自己的眼里是理所应当的,她应该要有的保护罩,然而这道疤,却是另一个故事,另一个她,那是一场让她从此都不能在深夜安睡的梦魇,揭开那伤疤不是会让她疼,而是会让她生不如死,事情过去那么久,每天夜里,一闭上眼睛,她都仿佛回到那时,好些年都过去了,那种害怕却不曾减少半分,与日俱增如影随形。
新年的时候,季晴第一次去杨晓虞家,那是杨光的家,那个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有着茉莉花香味的杨光的家,她充满期待又惶恐,生怕做错半分,连说话的气度都拿捏得谨慎,面对长辈季晴的话其实不多,季晴从来都不善于交谈,要么讲述要么倾听,她不需要和任何人有感情上的传递和言语上的回应。她的乖戾她的嚣张,都只对那些信男善女开放。
杨光的父亲是在A市政府机关就职,母亲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心理医生,家里的一切都清澈澄明、简洁有序,对于季晴的到来他们表示出了极大的欢迎,家里的小公主每天都在述说着对这个季晴的极端喜爱,今天终于见到本尊,倒有种说不出的拘谨,季晴的小心谨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只有杨光,依然是云淡风轻置身事外。
这其实是季晴第一次以朋友的身份到别人家里做客,她通常都是一个人的,孤单单的一个人,她有一帮狐朋狗友却没有一个愿意带她回家。
守岁那天晚上,他们三个坐在杨光的阳台上面面相觑。可以眺望到远处有烟花在不断绽放,又熄灭,明明灭灭的,转瞬即逝,平时聒噪的杨晓虞此时也是特别的安静,季晴的任何情绪总是传染得特别快,她就是有这种致命的感染力,像是流感一样,或许只要一个眼神,下一秒就是翻天覆地。
此时的她,眼神清冷,印着烟花的忽明忽暗闪烁着,噙着点点泪光。三个人怀揣着不同的心事眺望着远方,冷不丁的季晴转过头来看他们兄妹两:“新年快乐。”眼光里闪烁的是泪还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人总还是要在时光的牵引下往前。
那个时候的季晴,十六岁,不知道自己是在度过一个花季还是雨季,她想要为之绽放的那个人,还不懂她的美,尽管如此,她还是只想为这个人绽放一次,开到酴醾,开到天荒地老去。
也就是在那一个晚上之后,上天终于还是把季晴狼狈肮脏的一面展现在杨光面前。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逃到了这里,还是逃不开宿命的流离。张文华尖酸刻薄的言语和拳脚相加的疼痛咒骂,都还没有从季晴心里抹去。那段她最黑暗的时光也还历历在目,一切都还没有过去,没有人,愿意要带她走出来。
就好像还在渗血伤口,刚刚有要结痂愈合的走势,却又被毫无防备的生生撕裂开来,疼痛是撕心裂肺的,可是,却没有任何喊疼的资格,因为没有人会疼惜她的疼痛和伤。那一天以及那一天发生的一切,季晴都不想再记起,那是她强盛的自尊在被杨光蔑视过后的,一次更加严重的洗礼,足够让她这一辈子在杨光面前都没有勇气抬起头,她没有办法再直视他冷漠的眼睛,而他的眼神会更加冰冷,更加让她天寒地冻。
那本来应该是季晴最幸福的一个新年,一个她此生最隆重的节日,她以为她可以抛开那些根植于她灵魂深处的寂寞,可是一切都毁了,在张文华带着她幸福的一家登门造访杨家的那一刻。
季晴是不期待杨光会喜欢上她,可她不想他讨厌她,像他这样正统的男生,出生在正统的家庭,成长的过程顺风顺水,他还小。可事实上是,他们都还小,只是年龄上相仿,但心理上却相差甚远,她心理明白,什么都明白。
命运总是能够恰好出现,然后风起云涌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