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第四十碗
总有人说爱情是杯酒,色泽红艳,入口醇香,无怪乎神仙也会醉倒在瑶池边,一梦醒来,三百年已过。
谢英姿对爱情的理解有点特别,她觉得她的爱情如年少时爷爷偷藏在地窖下的红高粱,有高血压的爷爷总爱趁夜深时潜入地窖,抿上两口,然后再心满意足得眯眼哼歌爬上来,日子久了,奶奶怀疑他在下面藏了个田螺姑娘,三不五时得下去偷人,哪知他是下去偷酒。
长大后成为新闻系学生的谢英姿,曾经有模有样得采访爷爷奶奶。老头因为当年东窗事发,被勒令彻底戒酒,以致后来,一里外闻到红高粱的飘香,就想抹一把老泪。
采访内容是这样的。
小记者:谢求喜先生,请问当年你私藏酒精的心理活动如何?
谢求喜:闺女,啥叫酒精?
小记者:就是红高粱。
谢求喜:那啥是心理活动?
小记者:心理活动就是心理活动嘛。。。。。。(挠挠头)就是你当时在想什么。
谢求喜:噢,这个意思。爷爷想得太多啦,内容可丰富了,那个激动啊,心肝一蹦一蹦的,每天没魂似的,一有空就蹲在地窖上,想下去偷两口,又怕你奶奶逮着。跟一黄鼠狼似的,就想偷鸡吃。
小记者:阮仙凤女士,请问谢求喜先生的陈述是否属实?
阮仙凤:没错没错,那会儿他一有空就蹲在地窖上头,眼神直勾勾得盯着下头,蹲累了就开始绕着地窖转圈,转得我眼晕。我估摸着,我的老花眼就是那会落下的。
小记者:你没有怀疑过吗?
阮仙凤:怀疑啥啊?我估摸着他爱在那晒太阳,哪知这老东西想当黄鼠狼来着。
小记者:谢求喜先生,请问你偷酒吃的心理活动是怎样的?
谢求喜:那可是相当的复杂啊,简单得说,就是快乐到得忧郁症。老婆子,现在是不是有这种病?昨天我看那连续剧里有个姑娘偷人偷出忧郁症了,嗯,对对,我也偷酒偷出那毛病了。那连续剧今晚几点放?快开始了吧。
阮仙凤:快开始了吧。哎,你打什么岔?孩子的采访要紧。
小记者:谢求喜先生,请你把当时的想法说得具体些。
谢求喜:哦,就是吧,一开始偷偷得挺开心,喝上两口脚底就发飘,等时间一长吧,上瘾了,脚底管不住得就想下去,哪怕看着酒坛子也好,看着酒坛子了吧,又想闻闻也好,闻到了吧,又想喝个一小口,喝个一小口后了吧,又想再来个一大口吧,喝个一大口了吧,又想再来几口吧,然后一眨眼,眼一闭,等眼一睁开,咋个整坛子酒都空了,旁边还站着这么多人。。。。。
小记者:后来呢?
谢求喜(摊摊手):还啥后来啊,批斗呗,你奶奶绝啊,把地窖都给填平了,逼得我只好藏到了茅房,结果第二天就被哪个蹲茅坑的给喝光了。。。。。哎,连续剧开始了,喏,那偷人的姑娘出来了。
小记者:请你用一句话总结你的偷酒经历吧。
谢求喜:噢,一句话?(沉思),偷酒就好比偷人,没有最忧郁,只有越来越忧郁。
阮仙凤:原来你老年大学的学费没白交啊。
爷爷说得太对了,最近的谢英姿觉得自己越来越忧郁了,当然也是甜蜜的忧郁,却有些烦人。春夏交接的夜晚,刚淅淅沥沥下过场小雨,驱散了些城市的浮躁与喧嚣,滴滴雨露从树叶上倏然滑下,偶尔滴在她和朱盟的脸上,两人也没太在意,径自坐在公园石凳上,挨得很近。
谢英姿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两人扯了一通童年的趣事后,终于把话题谈到了工作上。她转过头来,“哎,你在报里还得呆多久?你姨妈锻炼你够了吧,你看,广告量也上去了,口碑更好了,这几个月,咱们报明显把A城快报比下去了。”
朱盟面无表情得瞥了眼谢英姿,“你就这么想我走?”
谢英姿怕得罪财神爷,倾身靠近,笑得谄媚,“我哪舍得你走啊。我这不希望你平步青云多发财嘛,你看吧,成功男人背后总有一个贪财的女人,”摊摊手,“你成功了,我也发财了,这是一件多么一举两得的事情啊。所以盟盟,要天天向上,明天就跟你阿姨打报告要求上调吧,天天楼上楼下的跑多辛苦啊。”
趁机咬牙使劲捏了捏朱盟的脸,“瞧瞧,累丑成这样了,你别以为那韩云笑一天跟你偶遇三次,你就真以为自己还是香饽饽,其实,你不香了。所以,快调上去吧。啊?”
春夜烂漫无边。朱盟眼眸中蕴含着那灼灼的温柔,也使劲伸手捏了捏谢英姿嬉笑的脸,以牙还牙,只不过力道轻了许多,“我丑成这样还不是为了称你?你那几根肠子,打了几个结我还不知道,说了这么多,还不就是想让我白天离你远点,说个理由出来吧。”
谢英姿一听,寻思着山外有山,她谢英姿虽然聪明伶俐,不过朱盟好歹也比她多吃了几年米饭,比她聪明了那么一些。索性开门见山,“那好吧,我也不废话了,你每天在我面前晃让我很苦恼。”
朱盟似乎若有所思,点点头,“对,我白天也不太敢出现在办公室,总觉得有人要随时扑向我,”漾出丝笑,戳了戳她的额头,“原来是你啊。”
谢英姿握住他的手,表情有些苦恼,还透着些严肃,“我说正经呢,刘兰佩佩她们都是人精,佩佩今天还问我,怎么最近老是望着你办公室那扇墙,我就只好骗她说,我这几天落枕,脖子只能固定在那方向才舒服。”急得拍拍朱盟大腿,“你看看,我已经尽量在外面跑了,不敢呆办公室太久,可她们还是瞧出动静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才好?我眼睛老控制不住的望你那扇门,可也总不能骗她们说落枕啊?”
彪悍女郎藏着掖着心事那么久,可一心急,就把表白的话一股脑儿都吐了出来,吐出来以后,还混而未觉,可见爱情确实是陈年的红高粱,不醉倒人,它就妄称“爱情”。
朱盟不动声色得把女郎的孩子气尽揽眼中,放入心底好好珍藏。欣慰一笑,点点头,“要不明天我叫人把那堵墙拆了吧,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得盯着墙想我了。”
谢英姿重重得袭击了朱盟一下,“我说正经呢。”叉着腰,嘴巴瘪起,“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让她们知道。”爷爷的前车之鉴再前,谢英姿隐隐明白上瘾是何滋味,那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脚步,最后是自己的心。逐渐的沦陷,慢慢的侵蚀,绕是她再强大,也抵挡不过。
有些不甘心得仰望皎洁的月光,有丝乌云挡住了月华,只留一圈朦胧的光晕,闪闪发光着,嘀咕着,“偷偷摸摸从来不是我谢英姿的风格,现在居然沦落成这样了。”
朱盟不以为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着月空的那端,淡淡得说着,“那就让她们知道吧,偷偷摸摸也不是我的风格。”
谢英姿吓得缩了缩,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我还想留条小命呢。”对着天空指手画脚起来,嗓门有些高亢,“要是让公司里的女人知道了,我谢英姿抢到了你这只大钱包,还不得用口水把我淹死?淹死我事小,可我家里还有爹娘爷爷奶奶要养呢。”
“你不是会游泳吗?淹不死的。”有人说得云淡风轻。“实在撑不住了,我会跳下来救你。”歪着头想了想,“我上次听谁说了,说现在流行英雄救野兽,”吻了吻她的发,“那我也赶回时髦吧。”
野兽狠狠得捶了下英雄,“去你的野兽?我能在平地上跑,干嘛傻乎乎得跑到水里游?”偏着头,一脸桀骜不驯,“我才不犯傻呢。反正现在不能说,地下就地下吧,也体会一下当年地下党干革命的辛酸。”又嫌恶得戳了戳朱盟的胸口,有些撒娇有些泄愤,“都是你,我为什么会好端端的看上你这资本家呢?我真是活腻了。”
朱盟温柔得揽过女郎入怀,笑着开口,“资本家是所向无敌的。”啄了口她的额头,“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的。”
橘黄色的路灯光洒在小路的积水上,倒影着城市的影子,行走间,似乎那光影流离出毕加索画下的映像,模糊得美丽着。童心大起的谢英姿如一只澳洲袋鼠,裤管卷起,一蹦一跳得跳过那些积水,好似回到了羞涩怀春的十八岁,开始与男孩刻意保持距离,也对着商店里的花裙发起呆。
十八岁的时光尽管已经流走,但那懵懂的感觉却是心上偶尔轻拨的弦,余音缭绕。朱盟缓缓跟在蹦跳女郎的后面,手插着兜,突然招招手让她过来。待她眨着通亮的眼睛,似乎对他的接下来的话颇为期待。他终于开口,“你现在经常上班的时候,偷偷望我办公室的门是吗?”
谢英姿害羞得眨眨眼,甜甜抿笑,如午后刚出炉的甜甜圈,点点头,“。。。。好像是吧。”
朱盟突然泛出一缕似有非有的笑,“知道总编我最关心什么吗?”按住她的肩膀,“总编我最关心员工的效率,听好了,这个月工资扣10%。”
谢英姿笑容彻底僵滞,刚想冲口大骂,眼珠子骨碌一转,倏地泛出更为甜美的笑,笑得人毛孔悚然,双手圈住朱盟,“总编,能不能在扣我工资前告诉我,我的肠子到底有多少个结?”
意兴阑珊得刁难着,以牙还牙的把戏谁不会?可是却未等到理想中的答案,一个深深的吻袭上红唇,疏影横斜中,石头小道上的相偎身影在浅浅提示你,有时候,一个吻就能让金钱黯然失色。
月色很美,但这方风景有酒醉的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