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冷然逼人的男子,眉如利剑,眼如深幽古井,皮肤苍白甚至带点青色,那点点红唇紧紧的合着如一条坚毅流畅的线条,表情像是深冬黑夜里的清冷月光,朦胧、寒冷、遥远,但是又如狼牙山顶上的冰雪冷冽、透心、亘古不变。可是配上他那纤瘦修长的身材,十三四岁般年轻面孔时,九方柳下顿时觉得这个画面怪异无比。
九方柳下看着千代目不斜视的缓缓走来,随着两个人越来越近,不知怎么,她顿时心生警惕,身体紧绷,感觉像是天敌见面一样让人紧张和不安,随时准备防守和进攻,可是又像认识了几千年般那样熟悉,这是九方柳下从未有过的感觉。
千代步伐依旧不紧不慢,当他缓缓从九方柳下身边经过,他那千年不变的脸庞终于产生了一丝的涟漪。他眼睛微眯,眉头快速微蹙了一下又迅速恢复,终于,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微微的转了一下脑袋,第一次去认真看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龙辰和九方柳下也被千代的动作吓了一跳,特别是龙辰,九方柳下只是迅速防备的看着千代,而龙辰而是一脸的恐惧和心跳如雷。
千代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经相仿的平凡女孩,眉头又再一次轻轻蹙了起来,然后又提着步伐不紧不慢的往远处走去。
看着远走的千代,龙辰终于松了口气,而九方柳下却整个人都好像瘫痪了一样,满脸的疲惫和冒着虚汗,龙辰以为九方柳下被千代那寒冷的气质给震慑住,于是安慰的说道:“没事吧,连我们这些师兄师姐都怕他,何况你一个刚入门的弟子,不过你今天的表现真的不错。”
九方柳下根本就没有听到龙辰说什么,她眼神有点不解和迷茫的问道:“师兄,你们为什么这么怕他啊?他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呀。”
“对,他今年也只有十四岁,可是你别小看他,他的年纪和他的能力可是不成正比的。
“怎么说?”九方柳下一脸兴趣的看着龙辰。
龙辰却一脸神秘的看着九方柳下笑道:“嘿嘿,这是个秘密。等你在司央门混熟悉了你就会知道的。”
九方柳下急不可耐的说道:“哎呀,师兄,你就说说呗,还一脸神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呀。”
龙辰脸上带着点恐惧和无奈道:“不说他了,不说他了,反正你会知道的。还有,我提醒你啊,以后见到他啊就绕道走,没事别去招惹他,哦,不对,有事也不要去,别怪师兄我没有提醒你。”
九方柳下一脸的不爽道:“有那么恐怖吗?”
龙辰撇了撇嘴道:“那你想死吗?”
九方柳下迅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她生平最怕挨揍,最怕死,最怕疼了。
“那不就得了,好了,我们赶快去找你住的地方吧,还有好多事情还没有安置好呢。”龙辰拍了拍九方柳下的头,然后就快速的走在前面领着九方柳下。
九方柳下住的房间是在带着走廊的一排房子的倒数第三间,门上挂一个木牌,上面写着128,应该是用来区别房间的。龙辰只是把她送到院子门口就不能进去了。司央门的规矩很严,一般男生是不能进女生宿舍的,除非得到批准。所以,九方柳下就自己拿着她的包袱一个人慢吞吞的走进去。
院子里面真热闹,师姐们也真是热情,一些在叽叽喳喳的嘱咐着那些新来的女孩什么,一些在安慰那些远离家门而伤心的女孩,还有一些帮着整理房间。九方柳下刚想可怜一下自己,就有几个师姐笑眯眯的走到九方柳下跟前,然后热心的问这问那,就在九方柳下糊里糊涂中,就被师姐们热心的拉到她的房间里,帮她理这理那,理完之后也不等九方柳下说完一些感激的话,就又急急忙忙的迎接下一个师妹了。
九方柳下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来,她才仔细打量起自己住的房间来。这个房间很宽敞,进门的靠墙左右面都有各四张床,每张床旁边都有一个两米多高,一米多宽的褐色柜子,房间中央有一个大长桌,可供至少八个人围着坐在一起都不觉得挤。
九方柳下的床是进门左手第二张,她看见对面第一张和第三张床上已经铺好了被褥,就知道已经有人来了。可是,九方柳下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怎么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啊。”
刚说完呢,就听到推门的声音,九方柳下立刻就向门边看了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淡粉的裙子,接着就看着一个面色细白,眉毛浅淡,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月亮,嘴皮粉红微薄,留着齐齐的刘海,头发用粉色丝带扎了个双丫髻的女孩。她看到九方柳下现实愣了一下,接着又微笑的走到九方柳下面前说道:“你好,我叫司马姻娅。”
九方柳下也站起来微笑而温柔的说道:“你好,我叫九方柳下。”
“哦,你自己来的吗?”司马姻娅声音有点嘶哑,近看才看到她眼眶里有点微红,好像刚才才哭过似的。
“对啊。”九方柳下微笑。
“哦。”司马姻娅也微笑着。
“哦,对了,这个房间只来我们三个人吗?”九方柳下有点好奇的问道。
“嗯,对,今天早上有一个姑娘和我一起先到的,不过,她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她申请下山去送她娘了,所以今天晚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哦,你怕不怕?”司马姻娅说道后面有点调皮。
“当然不怕啦。”九方柳下表现得大义凛然,其实,她在心里狠狠的咽了咽她那颗狂躁的心。
天色渐渐黑了,九方柳下就拿着盆到另一个房间洗漱去了。司央门还是挺有讲究的,洗漱房是单独的房间,洗衣服也是这个房间,就她们住的这一排就有两个洗漱间。
九方柳下刚洗漱回来,就听到一阵呜咽的哭声,九方柳下被吓了一跳,顺着声音望去,她看到司马姻娅背对着她,肩膀在一抽一抽的抖动,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九方柳下轻轻的放下盆,走过去然后温柔的拍了拍司马姻娅的肩膀问道:“你怎么啦?”
司马姻娅用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九方柳下可怜兮兮的说道:“我想家了,我想我爹爹和娘亲了,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们,我舍不得他们。”
“没事的,没事啦,我们总要长大是不是,我们总有一天要离开他们的,而且,又不是见不到啦,等掌门放我们假的时候就可以回家看到了呀。”
“你说的也是,可是我……我就是忍不住。”司马姻娅咬着嘴唇,努力的忍着眼泪。
“没事的啦,我们以后可是要修仙的,要保护人的,所以我们要坚强,哪有这样哭鼻子。”
“噗,哈哈,也是。”司马姻娅笑了起来,九方柳下也松了口气。
把司马姻娅哄好了九方柳下才又走到自己的床前准备睡觉,可是刚才只顾安慰司马姻娅了忘记披上一件衣服,本来她在路上的时候就有点感染风寒,现在觉得鼻子很塞,于是就一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一边铺着被褥。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司马姻娅已经走到自己的身后一边拍着自己一边温柔的说道:“柳下,别伤心了,刚才你都劝我……”
“啊?”九方柳下愕然的看着司马姻娅,然后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没有哭,我只是有点受风寒了而已,鼻子有点塞。”
“额,”司马姻娅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九方柳下,然后说道:“我……我听着你吸鼻子,还以为你哭了呢。”
“没有啦。我没什么事,你放心吧,赶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迎接我们新的朋友哦。”九方柳下一如既往的微笑。
司马姻娅认真的看了看九方柳下,确定她真的没有哭之后,才慢吞吞的走到自己的床,然后钻进被子里。
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着外面的虫鸣,九方柳下一遍遍的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自己没有哭呢?难道自己真的很舍得奶奶吗?不,她是有多舍不得奶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心里如此难受,可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自己就是哭不出来,她从小就这样。
不知道现在奶奶在干嘛,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不知道她身体好不好,不知道……九方柳下想着想着,就渐渐进入了梦乡。
而此时九方柳下心心念念的奶奶,正坐在微弱的灯光下,手里拿着一个雕着龙凤图腾、乳白色的玉佩一脸温柔的看着。她一手抚摸着上面的纹理一边喃喃自语道:“欠你的,我已经还清了。可是,你欠我的你要怎么还?”
她的眼睛朦胧,那满是褶皱的脸庞上多出了两行金色的液体,她脸色哀伤至极,眼里闪着一丝丝的绝望与无助。如果九方柳下见到现在的奶奶一定会大惊失色,不仅是因为奶奶的眼泪是金色的,而是她从来就没有见过奶奶脸上会出现这样的神色,更不会哭。从小到大,无论在什么时候,奶奶总是一脸的慈祥和自信,就算遇到强盗和地头蛇的牛爷,她总是一脸的从容不迫,把瘦小的九方柳下紧紧的护在身后,所以,在九方柳下眼里,奶奶就是一座大山,从来不会哭泣和绝望。
奶奶愣了一会神,才慢慢的擦掉脸上的液体,然后慢吞吞的走到那昏暗的房间,从踏进门开始嘴里就数着步数,直到第五步的时候才停了下来,接着又慢吞吞的蹲了下来,用手指在一块地板上有节奏的轻轻的敲着“咚咚、咚、咚咚咚”,停了一秒钟的时间,就听到“哗”的一声,地上的地板突然就开了,然后就看到一个暗红色的,雕着凤凰的,一个长方形古朴木盒缓缓的从地下缓缓的升了上来。
盒子停定以后,奶奶伸着她那枯瘦而细长的手颤抖的缓慢的打开木盒。盒子被慢慢打开,随着盒子的打开而看到微弱的金色的光芒一点一点的照亮房间。奶奶好像也不怕被别人看到这不寻常的光亮一般,脸上丝毫没有任何的变化。盒子慢慢打开,等到金光完全都照亮这个房间的时候,盒子里面的东西也全都映入眼帘。
躺在盒子中央的是一把短剑。短剑的外壳是金色的,上面雕刻着一条龙和一只凤凰,它们相互交缠的盘旋而上,在它们的头顶上方是一个太阳,太阳的中心镶着一颗红色的宝石,而在红色的宝石中有镶着一颗黄豆大的一粒黄色宝色,黄色宝石边还用银色的金属镶嵌着。剑柄也是雕着一头龙和凤,可是他们不是交缠在一起,而是伏在地上安详的熟睡。剑柄的尾部系着一个银色的剑穗,剑穗交错互绕的编成一个正在盛开的花瓣,虽然剑穗已旧,看起来年代已久,可是,在花瓣上还可以隐约看到一大片红色血迹,穗须上也可以隐约看到星星点点。
奶奶脸上又浮现出她那悲伤的神情,她咬着嘴唇,手指颤抖,她伸着手想要把这把短剑给拿起来,可是她犹犹豫豫的伸来伸去,都没有勇气再把这把短剑给提起。
这样挣扎的许久,奶奶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丝释然的神情,她苦笑着说道:“罢了,罢了,你终究是还不了我了。”
说着,就在她准备要把箱子给合上的时候,她神色一凛,眼睛里冒着冷光,就在这电闪石光的一瞬间,还没有看清楚她是怎么从箱子里拿出短剑,又是怎么在一瞬间把剑从剑鞘里抽出来,反正在这一刹那间,就听到一声闷哼,原来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在慢慢的浮现出一个人来,奶奶手握着短剑插在那个人的身上。
“噗”,奶奶又迅速把剑抽回来,然后一边说着:“不自量力。”一边对着那个刚浮现出来的黑衣人一挥衣袖,那个人连同还没来得及散在地上的血迹一同消失不见。
“看来,已经没有多少安宁的时间了,唉。”黑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一声叹息和一个佝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