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郎玉昆把温芃叫到校长办公室,她刚向他报告敬礼,他便把一杯香喷喷的热茶递到她面前,未曾开口先带笑,说出来的话格外亲切:
“小温同学,来特校大概有三个月又二十天了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温芃坐下笑着说:“校长的记忆力惊人!直到我进校长办公室为止,我进特校已经是三个月二十天又十四个小时。”
“看来小温同学是个很细心的人呐!”
“校长常教导我们干党国特工一要胆大,二要心细,三要技精,我都记得哩。”温芃一副恭顺的样子。
她的回答让他很满意:“小温同学,你来特校虽然不久,但你却刮起了一股温芃旋风,带来特校生机勃勃!我当初一见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校长太夸奖我了,我一个普通学员哪有您说的那么大的本事,学校干得火红,完全是您领导有方。不是我的功劳!”
“你别自谦。我说的是实话,自你打败王曼丽小姐后,你就成了学员心目中的英雄!你这个举动影响了一大片学员的向上精神,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校长,说谢就言重了,来特校当学员,本来就应该为学校做贡献,做对了是应该的,做错您就指出来。我会按您的教导去做,这才是做特校学员的本份。”
“你一个留洋的学生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不容易!”他是发自内心的赞叹,满脸都是欢愉。
“正因为我留过洋,在学员中我就应该做得更好!不能让您失望。”
“好!好!讲得好!”他离位坐到她的对面,关切地问:“有些想家了吧?挂记远在南京的双亲了吧?”
温芃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一时搞不清他问话的真正意图,不便马上回答,只是有点发呆地望着茶杯出神。
“你的神情告诉我你是想家了。其实女儿想娘没什么不好。人之常情嘛!是不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就是特工也是人嘛。是不是?”
在他注视的目光下,她点点头,又轻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是一名党国军人,就得压下儿女情长,抓紧提高特工技能才对!”
“不!不!提高特工技能与孝敬并不矛盾,我可不愿看到我培养出来的特工都是六亲不认的冷血动物。”
“这也是您让学员们最感激的地方!既严厉又有人情味。不像有些领导……”
“说呀,往下说。”
“……我不愿在校长面前??别人的不是……”温芃埋着头说。
见她不愿往下说,郎玉昆马上变了话题:“上次,罗教务长让罗波陪你去了一趟长沙?”
“对!给我父母拍电报报平安。其实,罗波也没陪我,他也是有公事在身。”
“你觉得罗波为人如何?”
“说不上优秀,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那你对何示求的印象哩?实话实说,别骗我。”
“您要我吐真言?”
“当然!有好讲好,有坏说坏,别说违心话。”
“他为人比罗波老实,就是争上进的劲头差点。”
“小温呀,你真是好眼力,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内心。他就是缺上进心,比他的哥哥差多了。”
“小何还有哥哥?”
“还是国军的中尉呢!个头比他壮实,人也有学问,上进好胜心强。”
“那他更应该上进,有他哥哥作榜样嘛。”
“他也常这么想,可一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我又忙,也没更多时间关照他。不过我看得出来,自你校场比武之后,他对你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崇拜得很哩!”
“我对他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有!他平时嘴笨,不善于表达,对你的看法还是私下对我说过。我想你的话他一定会听,你以后不妨多和他交心谈心,多鼓励他上进,他保准会来劲!”
“我的话对他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你们是同龄人,思想容易共鸣,更何况你还是他心目中崇拜的偶像,你的话对他保准管用。”
“那我就试试……”
“不是试试,而是一定要多帮助,多交谈交心,做朋友。”
“能和您的外甥交朋友,对我在特校的学习肯定是件好事!”
“小温真是聪明,有些事一点就明。好!好!我以后就给你俩多提供接触的机会。多接触才会激起他的上进心,你如果做到了这点,我代表他已经逝去的母亲谢谢你。”
“他母亲不在了。”
“病逝多年了!唉,我那多病的姐姐啊……”
“看来,小何还蛮可怜的……”
“你能这么想,我心里真感激……”
郎玉昆刚送走温芃,向美莹跟着就进了校长办公室,她在门外已站了一会,他俩的全部谈话她都听得明明白白。郎玉昆自从在军统内当了干部以后,他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与女下属在办公室谈话,从不关门,这给了他一个作风正派严谨的好名声,这也是向美莹最欣赏他的地方。一些中共叛徒投降军统后,就像是暴发户,吃喝嫖赌,花天酒地,把军统赏给他们的钱挥霍无度,可郎玉昆却一点不像他们,妻子未病逝时,他俩相敬如宾,妻子死后,他孤灯只影,不动邪念,这让向美莹敬佩,也是她对他渐
生爱慕的原因,戴笠正是看中了他的操守,所以才破格提拔重用。
向美莹刚坐定就问:“你在向温芃下套?”
“下什么套?”郎玉昆笑着说。
“你俩的谈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还不是下套?”
“他姓罗的可以向温芃下套,我为什么就不能?”郎玉昆的脸上没有了一点笑容,板着脸说。
“就怕何示求不是会套人的料。”
“不管行不行,总得先试试吧。”郎玉昆说罢,长叹了一口气,“为了能把温芃控于手中,我只能出此招,我也知道温芃肯定看不起示求,但我还是想试试。”
“我是怕你的套会落空,白费一场心思。温芃心高气盛不是一般的人能降服得了的。”
“可她总得嫁人吧?”
“但她嫁的人,不是罗波,更不会是何示求!”
“那你说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这种男人在特校还没有出现。”
“正因为没出现,我才想让示求去试试嘛,说不定歪打正着呢!要知道温芃正处芳龄、春心浮动,是正需要男人慰藉的时候。”
“我再说一遍,她就是心里再想男人,也轮不到何示求!”
“你呀,总是这么绝对。”
“你呀,不要这么侥幸。”
“好了。咱俩就别打嘴巴仗了,你来校长室究竟有什么事找我?”
“没事就不能来吗?”她笑着反问。
“可你没这种习惯。”
“知我者,郎玉昆也!”向美莹哈哈一笑,突然她压低声音,有点神秘地说,“你没发觉学员刘彩珠有些不对劲?”
郎玉昆一怔,忙关上房门,挨近她说:“你发现了什么问题?”
“我问你,一个学员生病值得罗遥亲自派医生送她去长沙住院?你是知道的,罗遥对学员向来没这么关心。”
“你是说,刘彩珠去长沙住院是罗遥亲自安排的?”
“你还不知道?”
“我那时不是不在学校嘛。”
“我问过罗遥为什么对刘彩珠这么重视?”
“他怎么说?”
“他说是阎局长的特别关照。”
“阎局长特别关照?”
“他说连刘彩珠能住进小姐宿舍都是阎局长亲自嘱咐的。”
“可阎局长为什么没对我说?”
“你以为阎头什么事都会告诉你呀!他就不会对你留一手?”
“哦,我记起来了,当时湖南站推荐刘彩珠来特校当学员,我就嫌此人年纪大了,想拒收,但湖南站说,推荐刘彩珠是上面的意思,他们没说这个上面是谁,我也没深问,当时考虑学员太少,也就让她入了校。现在想起来,这个上面未必指的是阎局长。”
“不是他是谁?湖南站可是阎头发迹的地方。”
“这样分析,那刘彩珠还真可疑!”
“一个呆头呆脑的人,阎头为什么重视她?”
“阎座十分精明,他亲自指挥的人决不会呆头呆脑,我们现在看到的刘彩珠的表现可能是假象!”
“玉昆,咱俩是想到一块了!”
“局座把刘彩珠安排在特校究竟何为?”
“我觉得他的用意不外有二。第一,此人必是阎头亲信,把她派进来督察学员中有无异端分子;第二嘛,就是监视你我及其他管理人员,在办校中是否有逾规逾纪行为。”
“若真如此,那阎局长的心真是深不可测了。”
“我早就对你说过,有你这种经历的人军统高层的信任是会打折扣的,可你就是不信。”
“可我对党国对领袖的忠诚天地可鉴,日月可证,还会有假么?”郎玉痛苦地闭上了眼,呼吸明显地急促起来。
向美莹连忙把茶杯递给他:“玉昆,你也犯不着为这件事伤神。对任何人都怀疑,是军统的一贯作派,当然对你我也不例外。”
“洪洞县里就没好人了?都是特嫌?”他的声调陡地拔高了许多。
“刘彩珠若真是阎头派来监视我们的人,你准备怎么办?”
“罗遥是和我明着干,好对付,若刘彩珠果真是阎局长派来的,必会阴着来,麻烦。”郎玉昆在室内踱了几步,突然停在她面前,压低声音说:“从今天起你监视她,若发现她在暗地里整我俩,打我俩的黑报告,我就让这个呆子没有好下场!”
“对!别人对咱们不仁,咱俩也不必讲义!干我们这行,心不能慈手更不能软。”
“如果有人对我对党国的忠诚都怀疑,我还发什么慈悲!”
郎玉昆的眼里突然射出了两道寒光,不禁让向美莹打了个哆嗦,她觉得眼前站的这个军人此刻才是一个活脱脱的特酋的形象。
在郎玉昆和向美莹在校长室密谈的时候,温芃和赵雪娟也在湖边漫步沟通情况,温芃把郎玉昆对她讲的话告诉了赵雪娟,很想听听她对此事的看法。
赵雪娟的脑子活,转得快,反应也是灵敏,马上说:“姓郎的是在放触角,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下套!”
“他为什么下套?”
“还不是为了和罗遥争对你的控制权呗!罗遥让罗波向你套近乎,游长沙,姓郎的也肯定会让何示求有所行动,他是决不甘心姓罗的抢先的!”
“我看我倒是应该钻他下的套!”
“钻不得的,站进去就怕脱不了身。何示求可是条色狼呀!”赵雪娟急得想叫,可又不敢大声喊。
“难道你还怕他对我动粗不成?”
“他干得出这种事。”
“他就不怕我拧断他的脖子?”
“我是怕他阴坏。”
“我谅他没这个贼胆。”温芃眯着眼,望着远方湖面,若有所思地说:“上次接近罗波,获得了长沙市委面临险境的情报。如果我再接近何示求,也不会一无所获,毕竟他是郎玉昆的亲戚,脑子里应该装了不少东西,说不定他脑子里的东西,就有我们用得着的情报,你说呢?”
“你说得也有理,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