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芃同学,你以后不会瞧不起我吧?”
温芃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大概不会吧。我初来乍到,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你这个老学员?”
“真的?”刘彩珠的憨态明显是装出来的。
“假不了。”温芃心里厌恶,但表面上却显得随和。
晚上的学校图书室里,学员们总是坐得满满的。
温芃是第一次进图书室,她故意和赵雪娟坐在一起,赵雪娟指着对面的罗波和何示求说:“温芃,你看,那个盯着我看不转眼的小平头叫何示求,是郎校长的外甥,那个傲气十足的高个子叫罗波,是罗校长的侄儿,两个家伙油头粉面,没真才实学,都是凭关系进了学校,仗着有后台,专门欺侮人,对女生还动手动脚,轻浮得很,你以后得提防他俩!”
温芃好像很惊讶:“进学校不是要经过政审、面审多道关口么?怎么还会有凭关系走后门进来的?”
“那是要看对象,你不也是特招的?”赵雪娟口气中有点嘲讽。
“我可不是凭关系进来的。”温芃假作生气。
“看你这认真劲!我知道你有真学问。”赵雪娟猛然看见走进来的桂云标,“小温你看,小桂多帅气!就是与众不同。”
“听你这口气,不仅是敬佩,完全是爱慕了!”温芃不像是顺口而出的戏言。
“他太聪明了,我是配不上他。”赵雪娟叹了一口气。
“你说说看,他的聪明表现在什么地方?”
“向教官说,全校学员中就属他的电讯课成绩最好。天生就是发报的料,每次发报通讯训练他都是最高分!”
“他是不是以前有基础?”温芃又在试探。
“你猜得没错,这事全校只有我一人知道,他亲口对我说,他曾参加过对日作战,当过电台报务员,还立过功!”
温芃眼睛陡亮,略为思索,便问:“这样的男人肯定有信仰啰!”
赵雪娟不明白:“信仰?什么信仰?我可没听他说过。”
“比如信仰三民主义呀,无政府主义呀,巴枯宁主义呀,反正给自己找个做人的依据呗。”
赵雪娟若有所思地说:“我看他信仰CP!”
“信仰CP?眼下是很危险的,可不能乱说啊!”
“我看你也不是多嘴多舌人,我才对你说的,他有正义感,又有抗日经验,你说他不信CP信什么?”
“这么说也有点道理。”温芃笑着点头,心里的舒畅涌向全身。刚才赵雪娟的一番话温芃相信不是编造出来的假话,她似乎觉得这个神秘的“向北03号”正向她走近,她还要作进一步的努力来证实自己的判断,眼看就要找到自己的战友,温芃心里真是热血沸腾,她强迫自己要冷静,一定要谨慎,在敌人营垒里任何的激动造成的被动都将是致命的。
这时,桂云标向她俩走来,赵雪娟忙站起来相迎,俏皮地说:“我以为你的眼睛长到天上去了看不见我了呢!”
桂云标也以玩笑作答:“我就是眼睛天高,第一眼看见的还是赵雪娟!”
温芃拍掌道:“有先生这句话,雪娟的痴情没有白付!”
“这位小姐是—”桂云标上下打量温芃,不等人回答,他又说,“怕是近来轰动校园的温芃同学吧?”
“小温,我没说错吧,桂同学绝顶聪明!”赵雪娟不禁伸出了大拇指。
“桂同学果真好眼力!”温芃也赞道。
“我早就想认识你了。今日相见,确实与众不同。”桂云标话语真诚,不是奉承之言。
“不同在哪里?我希望你接着夸!”话未说完,温芃竟先笑了。
“气质、长相、风度,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是装不出来的。你这几项都占了先,难怪男同学都以先睹贵小姐芳容为快。”
“可你今天才迟迟和我相识啊,看来,我还是不算优秀。”
“温同学说笑了,相逢自有缘分,有缘的人迟早会相识,你说呢?”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温芃伸出手,和他相握,“让我们今后能成为朋友。”
“赵雪娟是你的朋友么?”桂云标问得认真,也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雪娟你说呢?”温芃不答,反问赵雪娟。
“现在是。”赵雪娟说。
“那以前呢?”桂云标问得不容人躲闪。
“不是。我还对她有成见哩!”赵雪娟是实话实说。
“那我也会是小温同学的朋友。”桂云标说得自然,没有一点勉强。
“你是看雪娟的面子?”
“非也。我交人的原则和雪娟一样,朋友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我信任我的朋友不会交错人!”
“豪爽!真是快人快语,我为雪娟有你这样的朋友而高兴。”
这时,罗波和何示求也走过来,嘻皮笑脸地想搭腔凑热闹,赵雪娟没好气地猛地合上书本,径自走了,桂云标对他俩不屑一顾,跟着赵雪娟向外走。温芃正要起身离位,被何示求叫住:
“温同学,刚才还是人面桃花,现在怎么一下就成了冷若冰霜?”
“是吗?”温芃眉梢一挑,声调也高。
此时何示求眼里的温芃简直美得无以伦比:“你和桂云标、赵雪娟能交朋友,为什么和我俩不行?”
“我说过不行了吗?”又是一个俏皮的高音。
罗波嗔怪地抢白何示求:“人家温同学没说!你真是说话没谱!”
“那就是说我们今后可以成为朋友啰!”何示求满怀希望地问。
“那就看发展啰!”温芃把一个嫣然的笑留给了发呆的二位公子。
在桂云标和温芃在图书室见面的时候,罗遥正在召开学校教职员工会议,会上,罗遥神气活现地说:
“有些话,我是不能当着全体学生说的,但现在我必须交底,按阎局长指示,郎玉昆管理学校无力,让他离职休息,实际上是反省。局长叫我接管以后必须加快教学进度,加大学员的训练量,???此,要增加新的训练课目:密码学、侦察学、绑架术、审讯术、照相术、绘画术、易容术、毒物学、爆破术等等。课程增加后,教官就显人手不够,在座各位都必须兼课,这就势必增加了各位的工作量。我除了提请局本部增加教官力量外,还望各位忠于职守,尽心尽力,让学校的各项教学工作有大的起色。”
教官和教职员工们听完罗遥的话,表情各异,但有一种心态却很自然
地都流露到了脸上:工作量太大了!罗遥是精明人,一眼就看穿了教官们心中嘀咕的事,马上说:
“各位的辛劳不会白费,我会给大家增加工资、各种奖励及补贴,总之,不会让大家吃亏。但是大家必须记住一点,我抓学校全盘工作后,学校必须有新气象、新面貌、新进步!否则,阎局长为什么一定要换郎玉昆而用我?!”
秦时伦说:“罗校长放心,我们这些人干教官都不是新手,大家会尽心的。”
韩信哲也说:“罗校长既已把话挑明了,各位心中有数,就会同心协力的。”
罗遥望着一直看天花板的向美莹,心中就来气,但他还是压住火气,问:
“向教官,你不想说几句?”
“你都说了,我说什么?”
罗遥被她抢白得眼珠直翻:“向美莹,我警告你,今后必须老老实实听我指挥。以前,看在老郎面上,我让你三分;今后,我是一分不让。你别以为你是老资格,水平高,我就会宠你,寒你,那你就打错了算盘!”
“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这句话的意思。”向美莹冷冷一笑。
秦时伦劝道:“向教官就少说两句,罗校长刚上任,咱们都支持他一把,他也难呀。”
员工中有人附合:“那是,众人拾柴火焰才高嘛。”
罗遥得意地说:“向教官,请问你对温芃的教学有什么安排?”
“我全听校长的。”向美莹酸溜溜地说。
“她的教学安排要破例,把体能军训有机地安排在业务训练中,加快步伐,加快进度,早见成效。”
“你要打乱军训和业务训练的顺序?”
“难道不行么?”
“你说行那就行。”向美莹撇着嘴角说。
“温芃的体能训练在业务训练中有机地穿插进去,但要因人而异,适可而止。她必须在业务上拔尖,而体能能否达标并不重要。”
“像她这样的娇小姐,恐怕业务上去了,体能却下来了。难成全才啊!”
“我要的就是她业务上拔尖,不要全才!”罗遥又有点不耐烦了,“我不要温芃也像你,业务体能都冒尖。”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难得你能夸我几句。”向美莹又在冷笑。
“我这个人是有好说好,有坏说坏,对人不带偏见。”
“从明天开始,就对温芃正式开始训练?”
“对!不能再拖!
教职员工们的会开完以后,向美莹把温芃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把校方即将让她进入训练的决定告诉她,她显得思想准备不足的样子,紧张地问:
“马上开始?”
“明天。”
“我行吗?我说的是体能军训方面。”
“我会让你量力而为,但丑话必须说在前头,虽说你体能训练的要求不像其他学员那样严,但过场必须走,你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也会训斥,指责、批评。我不希望你给人一个特殊学员的印象,郎校长不希望,我当然持同样的看法。”
“我不会辜负二位的好意。”
“你是郎校长亲自发现的苗子,他现在不在了,但还要为他争气,你可不能人一走茶就凉啊!”
“向教官,你看我是那种势利小人吗?”
“你要是那种人,那老郎真是白费了心。”
“业务训练我虽然晚了些,但我有信心赶上,体能训练方面我也会尽量努力,不会让你们二位在我身上白费功夫。”
“你这句话我听了舒服,我也会转告郎校长的。”
“可郎校长为什么突然走了,学员中有人说他犯了错误,撤职了。”
“谁说的?!”
“罗波……”
“他的话你也信?”
温芃犹豫片刻,摇摇头。
“什么样的种长什么样的苗!看老郎回来怎么收拾他!”
“这么说郎校长还会回校任职?”
“你先别管这些事,一门心思练技术,干我们这行,技术精了、硬了,就是吃香的本钱,你看我,谁又能奈我何!”
“我们学员都佩服你!你对人虽然冷点,但本事却是真的。”
“我一定能把你培养成顶尖人才!”
“那我就先谢过向教官了。”
“回去准备吧,明天的业务训练我给你开小灶!”
“开小灶?”
“嗨,就是单兵教练。”
“哦……”
从向美莹办公室出来,温芃的心情格外舒畅。这两天,她了解了更多的情况,也发现了敌人内部不可调和的矛盾,此时此刻,她更感到上级让她打入学校内部决定的正确性,不深入其中,她搞不清敌人具体的教学内容及办校宗旨,就不能有的放矢地揭露该校的反动本质和险恶阴谋;不在学员中调查,她就不可能接触到桂云标、徐飞跃、赵雪娟这些有正义感的青年,也不可能这么快地把“向北03号”的目标基本锁定,虽还有待进一步的证实,但比大海捞针已进了一大步。
进校只不过十天,她已经大有所获,她坚信只要这样坚持下去,就一定会发现更多敌人阴谋,为党获取更多有价值的情报,想到这些,她真想高歌一曲。突然,她想起了张秋生,她不知道在她突然离去后,他是否会时常惦记她?她也不知道翁老师是否把自己临走想见张秋生一面的心情转告给他,她知道他俩虽互有好感,但毕竟没把感情挑明,两人都没来得及向对方说心里话,因此,她不得不猜想她匆匆一别后,张秋生会怎么想,他会不会在心里埋怨她。现在她身在敌营,工作已经顺利开始,她真想把这一切及时告诉他,让他也来分享她初战告捷的喜悦。可是眼下两人远隔千山万水、音讯难递,她的心中忽然涌上来一股强烈的思亲之情,走到球场边的草地上,她渐渐放慢了脚步,遥望远方星空,她思念延安,思念山
西八路军总部,更思念心中牵挂的张秋生,首长和战友们现在一切都好吗?他们现在肯定都挂记着她是否安全到达并站稳脚跟,想到此,她决定近期进长沙一趟,把自己的近况告诉常卫国,让他报告延安,自己一切顺利,请组织放心。
可她有什么理由才能让校方同意她进城呢?她索性在草地上坐下来,冷静地在脑海中寻找能进城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