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也算是一个懒入骨髓的家伙了,从中午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半的时辰,可夏祈没有回来,他就连动个手生个火炉煮碗番薯汤的气力都没有,只会躺在榻上无力地呻-吟着:“小祈儿,你疯哪里去了?你想饿死我这个老乞儿是不是?”
夏祈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走进来的时候,老乞丐差一点就老泪纵横了,一下子从榻上跌到地面。
“小祈儿,你可总算回来了!快把老乞儿给饿死了!”
老乞丐就要扑到他身上去,夏祈一个侧身躲开,翻了个白眼,不过想到自己一会儿有求于人家,所以还是很自觉地去生炉做饭了。
过了不久,他用早上抓来的青蛙煮了半锅咸粥,揭开锅盖的时候,那阵香味瞬间就将屋外春雨带来的泥土的气息给遮盖了过去,老乞儿馋得口水直流,端着那只乞丐碗就要去盛粥的时候,却发现夏祈始终挡在那半锅咸粥之前,似有独食的苗头。
老乞丐咽了咽口水,悻悻然道:“怎滴?难不成是报复老乞儿昨天晚上没有教会你那首诗便早早睡去了?小祈儿啊,老乞儿老了,不能跟你比,你年轻能熬夜,老乞儿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夏祈摇了摇头,认真道:“你想吃粥可以,不过你必须先帮我一件事。”
老乞丐狐疑道:“什么事?可莫要让老乞儿干些体力活,话说前头了,老乞儿只吃饭不洗碗,老乞儿只负责教你学问,其他的都得看心情,不过老乞儿一般没什么心情。”
夏祈向他投过去一个鄙夷至极的眼神,老乞丐脸皮厚,抠了抠鼻屎没在意,夏祈也没这闲功夫跟他在这里耍宝,蹲下身用树枝在地面画了个阵法,抬起头问他道:“这是个阵法,你认识吗?”
老乞儿的双眼不着痕迹地微微一凝,这个阵法他自然认识,是一个很初级的‘噬灵阵’。
被夏祈眼巴巴地看着,老乞儿也不吊他胃口,点了点头后才问道:“你从哪学来的?”
夏祈老实回答道:“在对岸的密林里,是一些奇怪的雾白色气体在地上勾勒出来的,你能破解它吗?”
“破解它?那这个噬灵阵的阵心处锁的是?”
“一朵昙花。”
“一朵花吗?那估计是成灵了,这可是稀罕玩意,画这阵的人也够歹毒的,估计是想炼成自己的东西,直娘贼,太欠掇拾了。”
“老乞儿,你嘀咕什么呢?”
“没有没有。”老乞儿回过神来,略微犹豫,问道,“小祈儿,你管这事做什么?俗话说的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些太爱管闲事的人没几个能不惹来一身腥的,徒找罪受。”
“不行,我已经答应人家要帮她了,你以前不是教过我,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要有始有终。”夏祈那张小脸上满是坚毅。
“理是这个理,但做人也不能太死板,该变通时也得变通,要不然什么时候招惹到得罪不起的人物,那便是自取灭亡之道。”
夏祈对老乞儿的话很是不理解,不就是破解一个阵法救一朵昙花嘛,他又没有得罪什么人,自取灭亡这个词他不知道,他更不知道老乞儿以后会因为他今天所做的事而丧命。
“老乞儿,你帮不帮我?你今天若不帮我,我便不给你吃粥了!”这个如今也就七岁的小童那根筋到底还是没有转过来。
老乞儿对于他身后的那锅粥已经是望眼欲穿了,可看夏祈板着那张小脸,他也没得办法,只好耐着性子问:“那是谁让你帮他破这个阵的?”
“一个小女孩,她跟我差不多高。”夏祈老实交待,不过他不明白为什么老乞儿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自认为瞧出了什么猫腻的老乞儿阴测测地笑着,“你小子变坏了,这么早就开窍,不是好事,不是好事呀!”
夏祈听得云里雾里,但由于老乞儿笑得太惊悚了,所以他一点都不想去深究那话中之意,只是再一次提着嗓子问道:“你帮不帮我?”
老乞儿深思了一下,那会画出噬灵阵之人,自然是修仙者无误,若是破了人家的阵法,惹来那修仙者的怒火可不是村中那些小童小打小闹可比,他当然不想夏祈招惹到什么祸端。可再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将夏祈领上了这条修仙之路,现在一个小小的噬灵阵便能成为他高不可攀的峰岭,那日后的路还怎么走?正所谓一步难步步难,一步慢步步慢,不是好事,不是好事呀!
老乞儿叹息一声,捡起地上的树枝,在那个阵法西南角的某条线上一断,道:“这个阵法的缺陷在于它的生门这里……知不知道什么是生门?不知道算,反正你只要将它的这个地方给断开,此阵自破。”
夏祈皱眉道:“怎么断?那些气体我只能隐约看到,但摸不到,就算我用手去搅也搅不乱。”
“用手断不得,那便用刀。”老乞儿说着,起身去捡起角落里夏祈随手扔的那把砍柴的柴刀,“我教你一段口诀,你记清楚了。”
……
小女孩抱着膝盖蹲在昙花的旁边,天空依旧阴郁,雨依旧没停。
那个小男孩已经离开很久了,眼看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可他还是没有出现。
小女孩的脸色变得异常的苍白,她的身体第一次感受到了寒冷,她蜷缩的身体便显得更加娇小了,像个精致怜人的娃娃。
那把木剑散发出的光芒越来越明亮,它就要吸光她所有的生命与灵气,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她就要死了,她用了几百年的时间化为花灵,然后在这片密林中孤零零的生活了几年,她其实也想过到那个村子里去看看,可她胆子小,遇到人就要躲起来。
她很早就注意到了那个体内拥有灵气的男孩,可她等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然而她还是没有开口,等到那个男孩要离开的时候,她便想到河里再看一次自己的脸,可那个男孩却不知为何跃过宽宽的河面将她掳到对岸,他跟自己说话了,他是第一个跟自己说话的人,那种感觉对她来说很奇妙,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种奇妙的感觉,她就是很想用人类的方式将他抱住,可她不敢。
“你还不来吗?”她低低自语。
天渐渐暗了,她的脸上早已经没了血色,她的身体甚至感觉不到寒冷,她现在唯一的感觉便是那双沉重的眼皮,她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数阶段,等到她终于撑不开下一次眼睛,她就要永远的睡去。
模糊的视线前,似乎跑来了一个身影,她的唇语喃喃,“你没骗我……”
夏祈跑到她跟前的时候,小女孩已经倒在地上怎么都叫不醒了,他吓得就要抱起她往小茅屋跑,慌张之际眼角总算扫到了那朵萎蔫下去的昙花,他连忙拿起那把柴刀,跑到一个位置后,心中默念起那段口诀,然后他能感受到一股暖流从他的体内逆行而上,流经他的身体进入他的双手,再从手掌进入手中的那把柴刀,他毫不犹豫地向着地面怒劈而下。
中心的木剑突然为之一暗,而整个阵法却为之一亮,接着双双崩溃,肉眼可见的白色的气体从木剑上散入空中,一半随风而走,一半似是受到了某种牵引,缓缓下沉,然后百川归海般没入地面那不省人事的小女孩体内。
夏祈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慌忙间弃了柴刀,将女孩抱到一个大树底下避雨,他跟老乞儿学过一点急救的法子,便能拇指用力掐着女孩的人中。
女孩的脸色苍白得恐怖,她的身体冰凉,好像全无生气。
这种情况夏祈遇见过一次,爷爷死去的时候,他的身体也这般冰冷,这般了无生气。
夏祈双眼无神地将女孩紧紧抱住,他想将自己的温度传到女孩身上,可他心底里其实知道这种方法没用,他只是害怕得不知所措,有人要在他的面前死去了,这个人虽然跟他没有太多的感情,但他还是很伤心,他觉得孤独无助,好似整个世界都要将他抛弃,一切一切,都将离他而去。
他突然哭出声来,像那一年冬天在埋着爷爷的那个土包子前一样,害怕得哭出了声来。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坚强如一个大人……
某一刻这片密林中的哭声戛然而止,那脸上布满泪痕的小男孩眼神透着一丝茫然,他安静地等,等一个声音,一个全世界只有他能够听到的声音。
女孩的心跳声。
那个声音很慢,有时间隔的时间很长,甚至会让他以为是他的错觉,但渐渐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快,甚至跟上了自己的心跳,然后趋于平静,两个心跳声相互呼应,配合着打着节奏,那个节奏让他心安。
他觉得不可思议,可他还是紧紧地抱着那个女孩,直到他终于确定这不是一个幻觉,这不是一个噩梦,他才轻轻地松开了他的双手,他按着女孩的瘦小的肩膀将她的身体跟自己分开,才知道女孩早已经醒来,此时正张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呆呆地看着自己。